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这世间最后的、也是最深沉的绝望。
而那几个行凶的恶徒,早已如同鬼魅般扬长而去,消失在黑石镇错综复杂的街巷深处。
更让石弃感到刺骨冰寒的,是整个过程,并非无人目睹。
附近简陋屋舍的窗户曾悄悄开合,也有路过的行人投来匆匆一瞥。
然而,所有的目光都只是短暂地停留,带着一种混合了畏惧与麻木的冷漠,随即便是迅速地避开、转身,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无人上前阻拦,无人出声呵斥,更无人想着去为他们眼中这个“老乞丐”报官申冤。
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者如此嚣张,而围观者如此沉默,这世道竟是如此冰冷彻骨。
这绝望的一幕,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皮肉焦糊的剧痛,深深地、永久地烙印在了他六岁的灵魂深处,成为了他此生对这个世界的第一份,也是最沉重的一份认知。
后来,他像一只在阴影中求生的小鼠,蜷缩在市井最肮脏、最混乱的角落,用残留的稚嫩声音和捡来的残羹剩饭,小心翼翼地向其他流浪者打听。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从那些零碎、模糊而又充满畏惧的言语中拼凑出真相:
那个带头打死爷爷、面目狰狞的恶徒头目,并非什么了不得的绿林大豪。
其身份,不过是这黑石镇官府中一个微不足道、负责街面杂务的小吏,名叫王扒皮。
就是这样一个在真正的权贵眼中如同蝼蚁的底层人物,却能依仗着身上那一点点官府的皮——
在黑石镇的阴影里作威作福,轻易夺走他唯一的亲人,而周遭的世界,竟无人敢管,无人愿问。
这比纯粹的邪恶更令人绝望——它是一种系统性的、深入骨髓的麻木与腐朽。
那一刻,石弃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孩童的懵懂与天真,如同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混合着无尽悲恸与冰冷恨意的死寂。
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沉默地跪在爷爷冰冷的尸体旁。
那双曾清澈的眼睛,此刻干涩得发疼。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废墟,最终,从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废弃杂物里,捡起了一把不知被遗弃了多久的旧剑。
剑身早已生满褐红色的锈迹,剑尖也已断裂,使得它更像一根畸形的铁条。
刃口钝拙、粗糙,甚至连皮肤都无法划破。
但石弃那稚嫩却已布满污垢的小手,用尽了全身力气,死死地攥住了那冰冷、粗糙的剑柄。
对他而言,这并非一件兵器,而是他在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上,所能抓住的、唯一的依靠。
从此,他像一头被无情遗弃在荒原的孤狼,在黑石镇最阴暗、最肮脏的角落里挣扎求生。
饥饿、寒冷与旁人的白眼,成了他每日必须吞咽的食粮。
报仇!
这两个染血的字眼,如同两颗烧红的火炭,日夜灼烧着他的心脏,成为了支撑他在这人间地狱里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也是他未曾随石老根一同死去的全部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