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栋凑近看,书页上画着个铜球连着铁丝的装置,旁边写着“摩擦生电,可击火花”。“应该是静电起电机,”他从实验报告册里抽出张草稿纸,画了个简易示意图,“就像冬天脱毛衣时的静电,只不过这个能储存电荷,富兰克林当年研究雷电用的就是类似装置。”
储永芬的眼睛亮了,鼻尖几乎要碰到草稿纸:“原来是这样!我找了三天都没弄明白。”她忽然想起什么,从书里抽出片干枯的枫叶,“这个给你,元旦礼物。上周去圆明园捡的,觉得颜色好看。”
枫叶的边缘已经发脆,却还保持着深秋的红。林栋小心地夹进物理实验报告里,刚好压在“库仑定律”那页,红色的叶片和蓝色的公式形成奇妙的呼应。“我也有样东西给你,”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里面是用实验室边角料做的书签,铜片上蚀刻着简谐运动的图像,“物理老师说,很多古籍的纸张张力符合简谐规律,用这个夹书,不容易损坏书页。”
储永芬接过书签,指尖划过冰凉的铜面,忽然笑了:“你好像总能把物理和……别的东西连起来。”她指着屏幕上的股票代码,“这个,也有什么物理原理吗?”
林栋调出K线图,指着那些高低起伏的曲线:“你看这波动,像不像阻尼振动?受市场情绪影响时振幅大,回归基本面后振幅变小,最终会稳定在某个值。”他忽然想起父亲的话,“就像你家修笔,笔尖的弹性也有个稳定区间,太硬太脆都不行。”
储永芬的脸颊泛起薄红,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我爸说,修笔和做学问一样,都得找到那个‘刚刚好’的度。”她看了眼桌上的米酒坛,“这酒……能尝尝吗?我老家那边过年也酿酒,不过是用糯米。”
林栋倒了小半碗递过去,酒液在陶碗里晃出细碎的光。储永芬抿了一口,眼睛弯成了月牙:“比我家的甜,像加了蜜。”她忽然指着窗外,“你看,又下雪了。”
雪花在路灯下打着旋,像无数白色的代码在飘落。林栋看着储永芬映在玻璃上的侧脸,忽然觉得2002年的第一天,像这坛米酒一样,藏着慢慢发酵的暖意。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代码还在闪烁,K线图还在沉默,而物理实验报告的空白处,似乎可以写下更多关于时间和等待的注解。
储永芬告辞时,林栋把那半坛米酒分了些给她,用个干净的玻璃瓶装着。“谢谢你的参考文献建议,”她站在宿舍门口,围巾上沾了点雪,“论文写完了,请你去琉璃厂看新收的古籍。”
“一言为定。”林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红色的羽绒服像朵移动的花,忽然想起姜小龙的话——或许很多事,真的不必急着要答案。
他回到书桌前,给父亲写了封信,说计算机系的奖金到了,又买了八十股茅台,还接了个供销社的程序活儿。信的末尾,他画了个简单的米酒坛,旁边写着:“北京的雪和雪湖的很像,就是少了点腊肉的香。”
台灯的光晕里,代码、公式、K线图和那片枫叶安静地待在一起。林栋倒了半碗米酒,对着窗外的雪举杯——敬2002年的第一天,敬那些正在生长的代码和正在等待的股票,也敬某个捧着古籍走在雪地里的身影。
雪还在下,落在代码的字符上,落在酒坛的陶土上,落在K线图的红色曲线里,像在为这一年埋下无数细小的伏笔。林栋知道,就像母亲酿的米酒需要时间沉淀,那些此刻看似平凡的代码、数字和相遇,终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酿出属于自己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