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学校时,理科一班的灯已经亮了。吴小燕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本《电磁学千题解》,书页上用三种颜色的笔做了标注:红笔圈重点,蓝笔写思路,黑笔补例题。她的桌角放着个小巧的收音机,是林栋帮她攒的,外壳是淡紫色的,比薛老那台军绿色的时髦多了。
“你们看这个。”吴小燕推过来一本笔记本,上面贴着从《无线电》杂志上剪下来的电路图,“这是超外差收音机的调谐电路,和物理书上的Lc振荡回路完全一致,我爸说理解了这个,就等于吃透了振荡原理。”她的声音比以前响亮多了,说话时会下意识地推推眼镜,像个小老师。
林栋凑过去看,发现她在电路图旁画了个简笔画的篮球,旁边标着“张超的三分角=共振频率”。“这个比喻好!”他掏出笔,在旁边补了行字,“就像店里新到的智能音箱,只有对准频率才能连上蓝牙。”
物理老师走进来时,晨光刚好漫过讲台。他手里拿着摞初赛成绩单,红色的“通过”印章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林栋、江慧玲,”老师把两张复试准考证放在桌上,“你们俩的实验分是全市最高的,特别是林栋,关于电磁流量计的解法,连省教研室的老师都夸有新意。”
林栋接过准考证,塑封的卡片上印着他的照片,是上周在“星光影楼”拍的,穿的正是这件新衬衫。他忽然想起父亲昨晚说的:“不管别人喊不喊林总,做事得有林总的样子——就是踏实,靠谱。”此刻捏着这张卡片,心里踏实得像刚检修好的电器,每个零件都在该在的位置。
午休时,林栋去体校看张超。训练馆的木地板被汗水浸得发亮,张超正趴在地上做俯卧撑,运动服后背洇出深色的痕迹,教练在旁边拿着秒表喊:“再加五个!想想你上次在灯会上的那个擦板投篮,那股劲拿出来!”
“栋哥!”张超看到他,猛地撑起身子,胳膊上的肌肉绷得紧实,“我刚托人买了本《运动生物力学》,上面说投篮时的手腕角度和抛物线关系,跟你说的斜抛运动公式一模一样!”他从运动包里掏出本书,封面沾着点灰尘,却被翻得卷了边。
林栋坐在场边的长椅上,看着张超又投入训练。阳光透过高窗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像维修铺里那些正在充电的电器,积蓄着向外输出的能量。他忽然觉得,无论是物理公式还是投篮技巧,无论是进货单还是历史年表,都是青春的能量条,只要持续充电,总会还是满格的时刻。
下午的自习课,江慧玲忽然递来张纸条:“我爸说复赛完带我们去航天博物馆,他托人弄到了内部参观券,能看真实的火箭发动机。”字迹后面画了个小小的火箭,尾焰涂成了红色,像团跃动的火苗。
吴小燕凑过来看了看,从书包里掏出个小小的笔记本:“我查了资料,火箭发动机的推力计算,和店里空调的压缩机功率公式有相似之处,都是能量转化效率。”她的笔记本上贴着张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火箭图,旁边标着行小字:“p=FV,和林记电器的电机参数表对应。”
窗外的槐花开得正盛,香气顺着敞开的窗户漫进来,和教室里的墨水味、纸张味混在一起,酿成种特别的春天气息。林栋看着草稿纸上那些交织的公式和生活片段,忽然明白父亲为什么把“林记电器”的招牌擦得那么亮——不是为了别人喊“林总”,而是为了让每个走进店里的人,都能看到踏实生活的样子。
放学时,林栋路过“林记电器”,看到父亲正陪着薛老在看新到的大屏幕彩电。薛老拄着拐杖,指着屏幕上的航天新闻说:“你看这火箭,是不是跟小栋说的那什么Lc电路一个理?都是靠能量推动的。”父亲在旁边笑着点头,递烟的动作自然又熟练,再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埋头修电器的手艺人了。
林栋没有进去打扰,只是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店里的灯光亮得恰到好处,照亮了货架上整齐的电器,也照亮了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他忽然想起今早父亲塞给他的那个信封,想起袁姗姗追上来时泛红的脸颊,想起江慧玲帆布包里的芝麻饼,这些琐碎的温暖,像电路里的电流,无声地串联起生活的每个角落。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林栋已经坐在课桌前,摊开了新淘来的物理教材。窗外的夜色渐浓,教学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像片安静的星群。他知道,复赛只是成长路上的又一个站点,就像“林记电器”从维修铺变成连锁店,张超从野球场走向体校,袁姗姗从背单词到想做讲座——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慢慢靠近想去的地方。
而那些写在晨光里的公式,藏在市井烟火里的温暖,终将在某天,变成照亮前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