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林栋挤过去,把刚买的热豆浆递给他。老人接过杯子,指尖在杯壁上摩挲着:“小时候看灯,哪有这么热闹?那时候的龙灯是蜡烛点亮的,风一吹就灭,现在都是电灯了,亮堂,也安全。”他指着龙灯底座,“你看那电机,带动龙身摆动的,是不是跟你修的洗衣机原理差不多?”
“是异步电机,靠电磁感应驱动的。”林栋说,忽然想起江慧玲给他看的航天模型,“比火箭发动机简单多了,但实用。”
“实用就好。”薛老喝了口豆浆,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不管是修电器还是造火箭,能解决实际问题的,才是真本事。你爸那铺子,不就是靠实在才做起来的吗?”
就在我们正谈论着的时候,父亲和母亲突然出现在了我们面前。父亲的手上高高举着一只兔子灯,那是他刚刚从街坊那里买回来的。这只兔子灯的竹骨有些歪斜,但母亲却用一条鲜艳的红绸带将它缠绕得十分精美,使得这只兔子灯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母亲面带微笑地说道:“我们刚刚关了铺子,就急忙赶过来了。”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了一袋栗子,接着说:“这是给孩子们准备的,刚刚在煤炉上煨好的,还热乎着呢,你们快剥着吃吧。”
一家人站在灯影里,听着远处的鞭炮声,看着龙灯在夜空中盘旋。林栋忽然觉得,所谓的团圆,未必是守在一张桌子旁,而是无论走到哪里,知道有人在惦记着你,知道有个地方永远为你亮着灯——就像维修铺的灯,网吧的灯,还有此刻父母手里的兔子灯。
离开灯会时,雪又开始下了。细碎的雪花落在红灯笼上,瞬间化成水珠,顺着绸面滚落,像灯在流泪。张超抱着赢来的篮球,袁姗姗举着兔子灯,江慧玲的走马灯还在转,吴小燕帮着李叔收摊,父亲和薛老走在后面,不知在聊些什么,笑声断断续续飘过来。
“对了,物理竞赛的报名表下来了。”江慧玲忽然说,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老师说明天去学校领,正式比赛在下个月,考点在省城。”
“我跟我爸说了,到时候请两天假。”林栋踢着路上的雪块,“他说铺子的事不用我操心,专心比赛就行。”
“我爸说可以开车送我们去。”江慧玲的声音很轻,被风雪滤过,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还说顺便去参观下航天博物馆,那里新到了神舟飞船的实物模型。”
“真的?”林栋眼睛一亮,想起书包里那本《航天史话》,扉页上的字迹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张超凑过来说:“我可能去不了,体校的试训就在那几天。”他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会给你们加油的,等你们拿了奖,我请你们吃体校食堂的红烧肉,听说特别香。”
“一言为定。”林栋笑着和他击掌,手掌相碰的瞬间,仿佛能听见新程开启的声响。
回到老街时,大部分灯笼已经熄灭,只有维修铺和网吧还亮着灯。父亲去检查铺子里的煤炉,母亲在厨房热栗子,林栋坐在书桌前,翻出物理竞赛的复习笔记。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在玻璃上沙沙作响,像在为他伴奏。
他忽然想起灯会上猜的那道题——“返航”的谜底是“回路”。或许人生就是这样,走再远的路,总有回到起点的时候,但每一次返航,都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带着新的收获重新出发。就像他从省城带回的知识,会变成维修铺的新技能;张超在灯会上赢的自信,会变成体校试训的勇气;江慧玲手里的走马灯,转着转着,就会转出航天梦的雏形。
台灯的光晕里,林栋在笔记本上写下:“2000年正月十五,灯会,龙灯,朋友,还有即将到来的竞赛。”写完,他合上本子,摸了摸口袋里的军用指南针,指针在黑暗中依然固执地指向南方。
他知道,上元节的灯总会熄灭,但心里的光不会。那些在灯影里许下的愿望,那些和朋友约定的未来,那些藏在日常里的努力,都会像正月十五的月亮,在看似沉寂的夜晚,悄悄积蓄着照亮前路的力量。
而属于他们的新程,已经在雪后的清晨,等着被轻快的脚步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