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洞悉世情的嘲弄:“不然呢?哭天抢地,还是立刻回去奔丧?”
他松开已经止住血的手,将染了点点嫣红的手帕随意丢在一旁,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楚怀蘅突然让你带着我,火急火燎的赶往谷雨,连原因都不细说。除了王城出现巨变,父王突然离世,还能有什么理由,让他如此急切的要把我‘藏’起来?他是不想我回去,参与到那滩浑水里,更不想我……出现在某些人的视线里,成为靶子。”
南之枝看着他冷静分析的样子,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问道:“那……你想回去吗?毕竟,是你的父王……”
狄青闻言,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诮:“回去?回去做什么?跪在灵前表演孝子贤孙?还是等着被我那些如狼似虎的皇兄们,顺手清理掉,好让他们争夺那张椅子时少一个潜在的麻烦?”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车窗外掠过的荒凉景致,声音低了些,却更加清晰,“不想,回去,跟送死差不多。”
眼前的狄青,给自己倒酒的动作从容不迫,分析局势时逻辑清晰,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他甚至能精准的推断出北境王驾崩,并能冷静地说出“回去跟送死差不多”这样的话。
南之枝静静的听着,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上面早已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与偏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现实打磨后的坚韧与通透。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欣慰,也有几分难以言说的酸楚。
“你确实……成熟了很多。”她轻声道,语气中带着感慨,“若是楚怀蘅知道你现在的心境和想法,或许就不会如此着急让我带着你离开了。”
她想起当年初遇狄青时,与眼前这个能冷静分析利弊、甚至带着一丝自保式冷漠的青年,简直判若两人。
她看着狄青,仿佛也看到了时光的流逝和命运的无常。每个人似乎都在被迫成长,被推着向前。
那她自己呢?
南之枝下意识的卷了卷刚刚被划伤的手指,那细微的刺痛感如此真实。
她似乎还停留在原地。依旧打理着各种店铺,操心着琐事,等待着远方的消息,内心却像这颠簸马车里无人扶正的器皿,看似安稳,实则一有风吹草动便摇摇欲坠。
她的世界,好像总是围绕着别人在转动——担心楚怀蘅的安危,照顾狄青的情绪,忐忑师兄的皇位之争,如今又为蓝芯兰心绪不宁。她的世界,似乎总是围绕着过去的阴影和对他人的牵挂,独独找不到自己未来的路。属于她自己的那根主轴,从未真正立起来过。
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微妙的失落,以及更深沉的、被时光酝酿得愈发浓烈的恨意,交织在她心头。
狄青没又自己斟了一杯酒,酒气模糊了他些许神情。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放下酒杯时,又淡淡的说了一句,声音不高,却让南之枝的心微微一沉:“我不回去,不代表……不会有人找上门来。”
就在这时,一个被强行压抑了许久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暗礁,在她心神最为松动的时候,浮出了水面。
帝都……还没有消息传来。
他……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