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可知,如今天下大势,像什么?”他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孙尚-香蹙眉不语。
姜宇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像一栋早已腐朽倾颓的百年老宅。屋顶漏了,墙也塌了,梁柱更是被蛀空。有些人,比如当今的天子,还想着用几根木头撑着,做着修修补补的美梦。有些人,比如你的夫君刘备,打着‘匡扶汉室’的旗号,实际上是在这片废墟上,捡些还能用的砖瓦,想给自己另起一间屋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清晰。
孙尚香的心头一震。她从未听过有人用如此直白,甚至可以说是刻薄的方式,来形容她夫君刘备的大业。
“还有些人,比如北方的曹操,他看得更明白些。他知道这宅子是修不好了,索性把皇帝这块最体面的牌匾抢到手里,挟天子以令诸侯,名正言顺地把这片地基,划成自己的。”
“那你呢?”孙尚香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你又算什么?”
姜宇终于将目光转回,落在了她的脸上。
“我?”他笑了笑,“我不想修老宅,也不想捡砖瓦。我想做的,是把这片废墟彻底推平,然后用全新的图纸,全新的材料,建一座前所未有的,能让天下人安居乐业的崭新楼阁。”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孙尚香的心湖,激起千层巨浪。
狂妄!
这是她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词。
可紧接着,却是一股难以抑制的震撼。
推平废墟,另起楼阁!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野心!
“说得比唱得好听!”孙尚-香强行压下心头的震动,冷笑道,“就凭你?一个趁人之危,只会用些阴谋诡计的宵小之辈?”
“趁人之危?阴谋诡计?”姜宇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反问道,“夫人,兵者,诡道也。战场之上,虚虚实实,本就是常态。我若真想取你麾下将士性命,鹰愁涧和盘蛇谷,早已血流成河。我之所以演那两场戏,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让你看到,你所坚守的,你所依赖的,是多么不堪一击。”姜宇的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你的忠诚,你的勇武,在绝对的实力和更高明的谋略面前,毫无意义。你以为的胜利,只是我愿意让你看到的胜利。你麾下将士的浴血奋战,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场取悦你的表演。”
“你……!”孙尚香气得浑身发抖,这些话,比任何刀剑都更能刺痛她的心脏。
“夫人,你是个天生的将才。”姜宇话锋一转,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你善骑射,通武艺,有决断,更有你父兄都未必有的,不让须眉的豪情。这样的你,本该是翱翔于九天的雌凤,是啸傲山林的猛虎。”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孙尚-香的愤怒,不自觉地平息了些许。
“可现在呢?”姜宇看着她,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惋惜,“你成了什么?先是为了江东的安危,被你兄长当做一件礼物,送到了荆州,嫁给一个比你父亲年纪还大的男人。现在,你又成了刘备巩固荆州,拉拢江东的一枚棋子。他敬你,却也防你;用你,却不信你。你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在他划定的方寸之地,带着一群侍女,玩些骑马打仗的游戏。你不觉得,委屈吗?”
“住口!”孙尚-香厉声喝断他,脸色已是一片煞白。
姜宇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钢针,精准地扎在她内心最深,最痛的地方。
委屈吗?
怎么可能不委屈!
她日日夜夜,午夜梦回,都在为此感到不甘和痛苦。
“夫人,你看看这天下。”姜宇没有再逼迫她,而是伸手指了指波光粼粼的河面,又指了指远处连绵的山川,“这大好河山,英雄辈出。曹操煮酒论英雄,刘备三顾茅庐,他们都在争夺天下最顶尖的人才,共谋霸业。可你呢?”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灼热,像两团火焰,要将孙尚香的灵魂看穿。
“你甘心只做一个男人的附庸,一件维系联盟的工具吗?你甘心让你这一身的才华和抱负,都埋没在后宅的脂粉气中,最终与那些寻常妇人一样,老死于床榻之上吗?”
“孙尚-香,你抬起头,看着我,告诉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洪钟大吕,在空旷的河滩上回荡。
“你的战场,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