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没有理会他的惊骇,自顾自地踱步,脚下的碎瓷片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他踏进这帅帐的第一步,棋盘便已经定下了。我以为我是执棋者,殊不知,从头到尾,我与这帐中所有人,都只是他棋盘上的子。”
他回想着方才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
“那个典韦,是当头炮,简单,直接,用绝对的力量,砸碎我的第一层防线,让我心生忌惮。”
“那个郭嘉,是马,走位飘忽,看似闲庭信步,却招招不离要害,用言语诛心,拆解我的心防,让我进退失据。”
“而他自己……”周瑜的声音顿住了,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姜宇那两根夹住剑锋的、白皙修长的手指。
“他就是帅。坐镇中宫,看似最是安稳,却掌控着全局。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绝杀。他让我明白,我所有的布置,所有的后手,在他面前,都只是一个笑话。”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
他不是输在某一个环节,而是全方位的,从武力、到智谋、再到气度,被彻彻底底地碾压。对方甚至没有用尽全力,只是用一种近乎于戏耍的方式,便将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踩进了泥里。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了妻子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你今日,救了我一命。也救了江东。”他缓缓说道。这句感谢,没有温度,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小乔的心微微一抽,她看着丈夫,想要说些什么。
周瑜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他向前一步,逼近了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
“但你可知,你放走的,是怎样一条过江的猛龙?”
小乔被他眼中那陌生的寒意刺得后退了半步,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周瑜没有再看她,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逼近,只是为了宣泄心中无处安放的怨气。他转身,大步走向那张幸免于难的帅案。
“公瑾,你要做什么?”鲁肃见他神情不对,连忙跟了上去。
周瑜没有回答,他拂去案上的尘土,铺开一卷崭新的竹简。
“子敬,研墨。”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鲁肃心头一沉,不敢多问,只能依言,默默地拿起墨锭,在砚台里缓缓地磨着。墨香,很快在血腥气中弥漫开来。
周瑜拿起笔,悬在竹简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他的目光穿透了竹简,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我要立刻上书主公。”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江东的敌人,不止北方的曹操。”
“现在,多了一个……更可怕的。”
鲁-肃磨墨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周瑜,眼中满是惊疑。
周瑜缓缓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只有那握笔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已然泛白。
“此人,不除,不出十年,江东必亡。”
“而除此人……”他顿了顿,脑海中闪过姜宇那深不见底的眼神,闪过郭嘉那洞悉一切的微笑,闪过典韦那毁天灭地的力量。
“不可力敌,唯有……智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