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我说……”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郭嘉不知何时走到了桌边，自顾自地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然后啧啧嘴。
“我说典大将军，你这人就是实诚得有点傻。”他斜睨着典韦，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的笑意，“我家主公跟你谈天下，谈百姓，你听不明白。我跟你说点你能听懂的。”
典韦猛地抬头，看向郭嘉。
郭嘉呷了一口酒，慢悠悠地道：“丞相待你好不好？”
“恩重如山！”典韦毫不犹豫。
“那我家主公待你好不好？”
典韦沉默了。图纸、美酒、切磋时的尊重、此刻推心置腹的坦诚……何止是好？那是深入骨髓的懂。
“这就对了嘛。”郭嘉一拍手，“丞相给你的是官职，是信任，是让你在他身边，当一柄最锋利的刀。这叫‘用’你。”
“我家主公呢？”郭嘉晃了晃酒碗，笑道，“他给你图纸，是想让你的刀更锋利。他跟你打架，是想知道你这把刀有多快。他跟你说这些大道理，是想告诉你，这把刀以后该砍什么。这叫‘成全’你。”
“一个是把你当成最好用的兵器，一个是想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大英雄。”
郭嘉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将空碗往桌上“咚”的一放，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典韦，你是一柄绝世神兵，但你首先是个人。是想一辈子被人握在手里，指哪打哪，还是想自己决定，为谁而出鞘，为谁而战？”
“你自己选。”
郭嘉的话，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精准地刺破了典韦心中最纠结的那层脓疮。
用你。
成全你。
兵器。
人。
这两个词，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撞击着他固若金汤的信念。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倒了身后的石凳，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他没有看姜宇，也没有看郭嘉。那张刚毅的脸上，布满了痛苦与挣扎，像一头迷失在十字路口的雄狮。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对着石桌的方向，僵硬地、重重地抱了抱拳。
然后，他转过身，迈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让他心神激荡的庭院，走出了凤仪楼的大门，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庭院中，恢复了寂静。
郭嘉看着典韦消失的背影，撇了撇嘴，重新给自己倒上酒。
“主公，你这番话，还有我刚才那几句，是不是有点太猛了？”他晃悠悠地坐下，“我怕这头蛮牛的脑子转不过弯来，把自己给憋炸了。”
姜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典韦刚才坐过的位置，和他面前那只空了的酒碗。
许久，他才收回目光，端起自己的那碗酒，轻轻抿了一口。
“不猛，治不了他的心病。”姜宇的声音很轻，“他这块顽铁，心里藏着一座叫‘曹操’的大山。不让他自己把山劈开一道缝，谁也搬不走。”
郭嘉嘿嘿一笑：“那现在，这缝是劈开了，还是把他自己给砸着了？”
姜宇将碗中酒饮尽，看着天边那轮残月，缓缓道：“不知道。但种子，已经种下了。”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望着许都城丞相府的方向，眼神深邃。
“接下来，就看曹孟德，如何为这颗种子，浇水施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