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秤的顶端，系着一缕红绸，在烛光下微微晃动，像一颗跳动的心。
姜宇握着冰凉的秤杆，走向床边。每一步，都像踩在鼓点上，沉重而清晰。
房间里那股清冷的草木香气，愈发浓郁。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便是系统提示中的“静心香”。一种能安抚心神，也能勾连未知的奇特香料。
她燃起了它。
是在等他，还是在等别的什么？
姜宇在床沿站定，红色的盖头遮蔽了一切，只留下一截端庄挺秀的剪影。他能想象盖头下那双清潭般的眸子，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仿佛早已看穿了这场盛大婚礼背后所有的算计与交易。
他伸出喜秤，动作很慢，秤杆的尖端轻轻挑起盖头的一角。
红绸滑落。
一张脸，在摇曳的烛光中，缓缓清晰。
即便是在水榭中有过一面之缘，即便在心中有过无数次猜想，当真正看清她的那一刻，姜宇的呼吸还是漏了一拍。
没有寻常新娘的娇羞与不安，她的脸上，甚至没有太多表情。肌肤白皙如上好的凝脂，在红色的婚服映衬下，几近透明。眉如远山，眸若秋水，鼻梁挺直，唇色很淡。她的美，不是貂蝉那种足以倾国倾城的艳丽，也不是小乔那种让人心生怜惜的柔媚，而是一种带着疏离感的，清冷的美。
尤其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太过清澈，以至于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没有爱慕，没有怨怼，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审视。仿佛她不是他的新娘，而是一个最冷静的旁观者，在观察着这个即将与自己共度余生的男人。
“你身上的酒气，很重。”
她开口了，声音如同她的眼神，清冷，平静，不带一丝波澜。这是他们成为夫妻后，她的第一句话。
姜宇怔了怔，随即失笑：“抱歉，宾客太盛情。”
他本以为，她会问些别的。
“嗯。”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气氛，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尴尬。
姜宇收起喜秤，在床边的锦凳上坐下。他能感觉到，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这道墙，比宫墙更高，比人心更厚。
“这香，是你点的？”他决定打破沉默。
“是。”曹节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只小巧的铜制香炉上，青烟袅袅，如同一缕无法捕捉的思绪，“母亲说，新婚之夜，燃静心香，可使夫妻和睦，百岁安生。”
她把“母亲”两个字，咬得很轻，像是在提醒姜宇，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是个好兆头。”姜宇端起桌上的合卺酒，两只青铜酒爵，用红线连在一起。他将其中一只递给她。
曹节接了过来，指尖冰凉。
“按礼，该饮合卺酒了。”姜宇说道。
她没有拒绝，只是看着那杯中澄澈的酒液，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这酒，是你酿的‘醉仙居’？”
“不是。”姜宇摇头，“这是宫里送来的御酒，‘兰陵清’。”
“可惜了。”她轻轻说了一句。
“可惜什么？”
“可惜不能尝尝，能让父亲赞不绝口，也能让天下英雄俯首的烈酒，究竟是何滋味。”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别样的神采，那是混合着好奇与挑战的光芒。
姜宇的心，莫名地跳了一下。
他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在谈酒，她是在谈他。
她想尝的，不是那杯中的烈酒，而是他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男人，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会有机会的。”姜宇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以后，我府中的酒，都随你品尝。”
他这话，同样意有所指。
我的城府，我的谋划，我的所有一切，都将对你敞开。只要你敢。
曹节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举起酒爵，与姜宇的手臂交错。
冰凉的酒液滑入喉咙，带着一丝甘甜，却远不及醉仙居那般烧灼人心。
饮尽杯中酒，礼成。
从此，他们便是夫妻。
房间里，红烛静静燃烧，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曹节放下酒爵，动作依旧从容。她开始解自己头上那顶沉重的凤冠，繁复的珠翠在她灵巧的手指间被一一取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姜宇看着她，心中那份被政治婚姻带来的压抑感，忽然消散了不少。
与这样一个聪明的女人共度一生，或许，真的不会无聊。
他甚至开始期待，期待看到她褪去这层清冷外壳后，真正的模样。
他想起了那方手帕，想起了系统那句没头没尾的提示。
【于月圆之夜，燃“静心香”，以此帕覆面，可见故人。】
今夜，香已燃。
可惜，不是月圆之夜。
她想让他见的“故人”，到底是谁？是她自己某个不为人知的一面？还是……别的什么人？
姜宇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褪去凤冠，只着一袭红色中衣的少女，她散开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少了几分公主的威仪，多了几分女子的柔美。
烛光下，她的侧脸轮廓分明，像一尊完美的玉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