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非是。”荀彧答道。
“哦?”曹操终于来了兴趣,他转过身,拿起最上面的一卷,展开看了起来。
帐内一时间只有竹简展开时的沙沙声,和烛火燃烧的毕剥声。
曹操看得很快,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迅速扫过每一行字。当他看到“招募退卒”、“囤积铁料”等字眼时,他那狭长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姜宇……”他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一道菜肴,“我记得这个名字。前番子廉(曹洪)的信中提过,说是个很会酿酒,也‘很懂事’的年轻人。”
“正是此人。”荀彧躬身道,“彧初以为,此人不过是寻常商贾,值此乱世,多备钱粮,招募人手以求自保,亦是人之常情。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他做得太多,也太快了。短短十数日,便聚拢流民数千,收编兵卒近千人。其麾下有一头领,名曰周仓,勇猛异常,传闻能与温侯帐下大将张辽战成平手。此等规模,已非‘护院’二字可以解释。”
- - -
“更让彧在意的是,此人行事,看似张扬,实则章法俨然。施粥以聚人,招兵以择锐,囤粮草兵甲以固本。明面上,他是沉迷美色、广置田产的富家翁;暗地里,却是一支数千人私兵部队的统帅。明暗两条线,并行不悖,这背后,若无高人指点,绝非一个普通商人能有之手笔。”
曹操没有说话,他将竹简放下,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 - -
整个大帐的气氛,都随着这不疾不徐的敲击声,变得压抑起来。
半晌,曹操忽然笑了。
那笑声不大,却让一旁的荀彧都感到一丝寒意。
“有意思,真有意思。”曹操走到沙盘前,拿起那枚代表许都的小旗,在指尖把玩着,“这许都城里,董卓死了,吕布跑了,我还以为只剩下一群没用的老臣和嗷嗷待哺的废物。没想到,在这片烂泥里,还藏着一条准备化龙的泥鳅。”
他口中说着“泥鳅”,眼神里却没有半分轻视,反而透着一股浓厚的兴趣。
“主公,”荀彧上前一步,沉声道,“此人野心不明,且已成气候。如今我大军即将返回许都,此人这支私兵,便如一根尖刺,扎在卧榻之侧。若不尽早拔除,恐生后患。”
荀彧的意思很明确,趁着姜宇羽翼未丰,当以雷霆手段,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
然而,曹操却摇了摇头。
“文若,你不懂。”他将那枚小旗,重新插回沙盘上许都的位置,力道很重,旗杆的末端都微微颤动。
“水至清则无鱼。我曹孟德要的许都,不是一潭死水,而是一片能养出蛟龙的大江大河!只要这些蛟龙,最终都为我所用。”
他转过身,看着荀彧,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自信”的光芒。
“一个能在董卓眼皮子底下富甲一方,能在吕布和西凉军的战火中安然无恙,还能在短短十日内拉起一支数千人队伍的人……这样的人,若是杀-了,岂不可惜?”
荀彧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曹操的想法。
主公,这是动了爱才之心。
“主公英明。”荀彧不再多言。他知道,曹操一旦做了决定,便无人可以更改。况且,他也承认,那个姜宇所展现出的能力,确实令人侧目。
“不过,”曹操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是龙是鳅,还需亲眼见过,亲手掂量掂量,才能知晓其分量。”
他踱步回到案几前,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竹简上,写下了几个字。
他将竹简递给帐外侍立的亲卫。
“八百里加急,送往许都,交到姜宇手上。”
亲卫接过竹简,转身离去。
荀彧心中好奇,忍不住朝那竹简瞥了一眼。
只见上面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威逼利诱,只有寥寥数字,笔锋雄健,力透纸背。
“闻君有佳酿,孤,甚为想念。”
荀彧看着这几个字,心中不禁一凛。
他知道,主公的试探,开始了。
这既是一份邀请,也是一份警告。
更是一场谁也无法拒绝的……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