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深色的实木地板上。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赵利人书记翻阅文件时，纸张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林舟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水已经沏好，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
“小林来了。”赵利人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向林舟，目光平和，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视感，“昨天，省里有些不同的声音啊。有人说，你这个发改委的主任，手伸得太长，把文化领域搅得鸡飞狗跳。你怎么看？”
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客套。
林舟没有急着辩解，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平板电脑，却没有打开，而是将其推到茶几中央。
“赵书记，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想先给您讲一个昨天深夜，发生在法国巴黎的故事。”
赵利人的眉毛微微一挑，似乎对这个开场白感到意外。
林舟的语速不快，他将马叔如何找到杜布瓦，如何用一沓在江北农村随处可见的木版年画，让那位眼高于顶的欧洲艺术“暴君”从轻蔑到震惊，最后到肃然起敬的全过程，原原本本地讲述了出来。
他没有添加任何修饰，只是平铺直叙，重点复述了马叔转述的杜布瓦的那句话：“他说，这才是真正的奢侈品，因为它背后有中国人对‘过年’所有的情感。”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赵利人脸上的审视感不知不觉间消失了，他身体微微前倾，专注地听着，仿佛眼前浮现出了那张印着门神的、泛黄的年画。
讲完故事，林舟没有停顿，他点亮了平板电脑的屏幕。
屏幕上出现的，不是任何图片，而是一组冰冷的数据模型。
“赵书记，这个‘真正的奢侈品’，在我们的农村，五块钱一张，还常常卖不出去。而根据我们用沙盘推演出的数据模型，一个以‘怡和堂’年画为基础的Ip，如果能进行系统化、国际化的开发，它在全球市场的潜在价值，是三十亿美元。”
轰！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炸响。
赵利人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刚才还沉浸在文化与情感的叙事中，林舟却瞬间将他拉回了冰冷的经济现实。这种巨大的反差，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冲击力。
“我们江北，像‘怡和堂’这样的文化宝藏，有名有姓、可以被立刻商业化开发的，有173个。根据沙盘的保守估算，这些宝藏的总潜在市场价值，超过一千亿美元。”
林舟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跳跃出来：傩戏面具、云锦、古法造纸、青瓷……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串长得令人咋舌的数字。
“但现实是，它们中的大部分，正在以比我们想象中更快的速度消失。而另一部分，则像红山县的剪纸一样，创作者们在贫困线上挣扎，盗窃者却靠着她们的心血，赚得盆满钵满，甚至反过来指责我们‘破坏市场’。”
林舟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赵利人。
“赵书记，现在您问我怎么看那些‘不同的声音’。我的看法是，他们不是在保护文化，他们是在看守着一座座金山，却只想着怎么从金山上偷几块碎金，揣进自己的口袋。他们甚至不惜毁掉整座金山，来掩盖他们的偷窃行为。”
“所以，我今天来，不是来解释的。我是来向您请战的。”
林舟站起身，微微躬身。
“我恳请省委，能支持我们推行‘文化出海’战略。用‘Ip孵化’的矛，去开辟国际市场；用‘版权保护’的盾，来守护创作的根基；用‘国际交流’的桥，来连接东方与世界。”
“我希望有一天，全世界的孩子，不仅知道漫威的超级英雄，也知道戴着傩戏面具的东方侠客。我希望有一天，我们江北的文化，不再是躺在博物馆里的展品，而是能真正提升我们国家软实力、为人民创造巨大财富的战略性产业。”
“这，就是我的新想法。一个关于江北文化产业的，梦想。”
话音落下，林舟重新坐下，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赵利人没有立刻说话，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那片繁华的都市。
许久，他转过身，脸上是一种林舟从未见过的神情，那是一种被深深触动后的激赏，一种战略家看到完美蓝图时的兴奋。
“好……好一个‘文化出海’，好一个‘金山上的盗贼’！”赵利人一连说了两个“好”字，声音里透着一股力量，“林舟，你的这份报告，是我近几年来，听过的最精彩，也最大胆的一份！”
他走回办公桌，没有坐下，而是用手掌撑着桌面，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林舟。
“你说的没错！文化自信，不是一句空话！它必须要有根基，有骨血，有能让老百姓挺直腰杆的尊严和财富！我们守着无价之宝，却过着穷日子，甚至还要被外人嘲笑，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耻辱！”
赵利人的情绪明显被调动了起来，他不是在对林舟说话，更像是在对自己，对整个江北的决策层发问。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动作果断，没有丝毫犹豫。
“小张，通知下去，今天下午的常委会，所有议程推后。增加一个临时议题。”
电话那头的秘书显然愣了一下，但还是迅速应道：“是，书记。请问是什么议题？”
赵利人看了一眼林舟，沉声说道：
“议题就是，讨论通过江北省‘文化出海’一号战略。另外，你立刻给我接通省纪委苏书记和省委宣传部王部长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