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记沉默了。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那个装着报告的文件袋，动作有些迟缓地撕开了封口。
他抽出的第一页，是标题页。
《关于构建“三环驱动与数据中枢”的江北省未来十年发展规划纲要》。
标题和林舟之前给他看的草稿一模一样。但与那份潦草手稿不同，这份报告，字体工整，排版严谨，充满了官方文件特有的庄重感。
周书记的目光凝固了。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他对面，如同一杆标枪般笔直的苏晓，然后戴上了老花镜，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
办公室里陷入了极致的安静，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李秘书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他能看到，周书记的表情，在飞速地变化。
从最初的审视，到微微的惊讶，再到难以掩饰的震撼。
当他看到“能源与重工升级环”中，关于引进德国电炉短流程炼钢技术，并将煤炭从燃料升级为工业原料的构想时，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起来，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的习惯性动作。
当他翻到“智能制造与港口物流环”，看到那个以“城市大脑”为核心，构建全省工业互联网，甚至规划了无人驾驶集卡示范区的蓝图时，他摘下了眼镜，用指关节用力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在消化着某种超出他认知的东西。
而当他看到“文化旅游与生态农业环”，发现这份规划竟然细致到为每一个贫困县、甚至具体到某个村落都量身定制了发展路径时，他那只拿着报告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他看到了红山县的剪纸小镇，看到了青阳县的竹编文化节，看到了南峪村的古村落写生基地……这些不再是冰冷的项目名称，而是一幅幅生动的，充满了希望的画卷。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整份报告的核心——那个名为“省级数据中枢”的构想上。
报告里用最精炼的语言，描述了这个超级“大脑”的运行逻辑：打通全省38个系统的数据壁垒，实现全域数据实时监控与智能分析。
报告还附上了三个应用场景的推演。
——提前三年，预警城市学位不足。
——提前一个月，预测区域旱情，并生成人工降雨方案。
——在十分钟内，计算出国际市场波动对全省产业链的影响。
看到这里，周书记猛地合上了报告。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那是震惊，是欣慰，是惋惜，甚至还有一丝……后辈胜于蓝的激动。
他原以为，林舟的规划会是一份出色的“答卷”，但他没想到，林舟交上来的，是一部“宪法”。一部为江北省未来二十年发展立下基本法的，恢弘的“宪法”。
这份规划的深度、广度和前瞻性，已经完全超越了他最初的设想，甚至超越了他自己穷尽半生经验所能达到的极限。
他拿起另一个文件袋，抽出了那份ppt演示稿。李瑞制作的动态图表，将那些宏大而复杂的构想，以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方式，直观地呈现了出来。
“好……好啊……”周书记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抬起头，目光不再看那份报告，而是落在了苏晓的脸上。
“这份报告，有林舟的骨架，但血肉是你们填充的。”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尤其是文字部分，精准，有力，每一个字都打在了鼓点上。苏律师，是你执笔的吧？”
苏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
周书记点了点头，他什么都明白了。他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份完美的规划，更看到了一个在主帅倒下后，依然能背负着军旗，冲向终点的团队。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两步，然后停在苏晓面前。
“报告是完美的，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期。”
他的语气一转。
“但是，一份报告，无论多完美，终究只是纸。”
周书记的目光变得深邃，他盯着苏晓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它需要一个声音。一个……有足够分量，能让常委会上那些人，都必须竖起耳朵听的声音。”
他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离会议开始，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了。”
周书记走回办公桌后，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但他没有立刻拨号，而是看向苏-晓，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问题。
“苏律师，如果让你来做这个汇报，你有几成把握，能说服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