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来自贫困县的匿名举报信,内容详实,证据惊人。巡视组会重视吗?会的。他们会把它列入线索清单。然后呢?然后它就会进入漫长的排队和甄别流程。刘三和老赵的关系网,或许够不到省里最高层,但他们绝对有办法,在巡视组真正决定动手之前,就收到风声。你猜,当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被架在火上烤的时候,会对我们这些点火的人,做些什么?”
林舟转过头,看着脸色已经一片煞白的秦峰,缓缓地说出了结论。
“我花了一整个下午,在脑子里,把我能想到的所有直接动手的方案,都推演了一遍。把所有可能出现的人事变动、利益博弈、意外因素,全部计算在内。”
他伸出右手,摊开手掌,然后,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收起手指,最后只留下一根食指。
“成功的概率,不到一成。”
他又将那根食指也收了回去,握成一个拳头。
“而我们四个,以及你,秦县长,彻底失败,甚至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的概率,”他举起那个拳头,像是握着一个沉重无比的砝码,“高达九成以上。”
“轰——”
秦峰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九成!
这个数字,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将他刚刚升起的那点同仇敌忾的勇气,砸得粉碎。
他不是没想过扳倒刘三的难度,可他想的,是困难,是曲折,是需要冒着丢官罢职的风险。他从没想过,这几乎是一条必死的路!
他看着林舟,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恐惧。他怕的,已经不仅仅是刘三和老赵的势力,他更怕眼前这个年轻人。
这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无害的年轻人,他的大脑里,到底装着什么?他怎么能把官场上那些盘根错节、幽微复杂的人情关系和权力运作,看得如此透彻,算得如此精准?这已经不是聪明了,这近乎妖异!
他那看似疯狂的“拆迁”计划,原来,是建立在这样冷静到可怕的计算之上。他不是不知道前路是悬崖,他是在悬崖之上,寻找着那根细若游丝的钢索。
一股寒意,混合着一丝病态的兴奋,从秦峰的脊椎一路爬上头皮。他意识到,自己今晚的赴约,可能真的是将自己的政治前途,甚至身家性命,押在了一场豪赌上。但赌桌对面的庄家,不是刘三,不是老赵,而是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林舟。
而他,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那我们……”秦峰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想问“那我们该怎么办”,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林舟仿佛知道他想问什么。他脸上的凝重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手找到破局之法时的笃定。
“直接对抗,是把我们放在明处,把他们放在暗处。我们手里的牌,经不起这么打。”林舟走到大坝边缘,指着脚下那片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黑暗水面。
“所以,我们要换一种思路。既然硬骨头啃不动,那就得先想办法,让这块硬骨头,自己变软,自己开裂。”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到秦峰身上,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让秦峰心悸的光芒。
“秦县长,你刚才说,那次水库加固工程,这三年,没出什么大事。”
林舟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可如果,它出过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