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王婶布满沧桑的脸上没有多少痛苦,反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和解脱。她用尽最后的力气,那双温和的眼睛望向惊呆了的思月,嘴巴微微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那口型分明是:“快……逃……”
半兽人似乎有些困惑地甩动了一下爪子,王婶的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般被甩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鲜血在她身下迅速蔓延,染红了一大片地面。她的眼睛睁着,望向牢笼曾经的方向,那里或许有她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或者只是一个逃离苦难的模糊念想。
“王婶!!!”思月的心仿佛被撕碎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愤冲垮了她的理智。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毒系魔力不顾一切地在她身上沸腾起来,深紫色的光芒几乎将她吞噬。
“思月!”洛星回双目圆睁,睚眦欲裂。王婶的牺牲和阿大、阿雄的重伤让他同样愤怒到了极点。他眼中的金色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烈,如同两轮燃烧的小太阳!
“焚天前辈!全力牵制!”洛星回的声音如同寒冰般刺骨,“所有人,集中攻击它的头部关节!”
“嗷呜——!”焚天感受到了大家的愤怒与决绝,它周身赤红的毛发根根倒竖,如同燃烧的火焰。它不再喷吐分散的火球,而是将全部的火焰魔力汇聚于口中,形成一道极度凝聚、炽白到刺目的火焰射线!这道射线带着焚毁一切的气势,死死地钉在半兽人的头侧和一条手臂上,发出可怕的灼烧声!角质层开始软化、发红、冒烟,巨大的痛苦让怪物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
“雷霆前辈!锁定它被焚天前辈灼烧的关节!”
“吼!”巨魔狼雷霆挣扎着站起,独角上雷光暴闪,几道水桶粗细、蕴含毁灭性能量的紫黑色狂雷精准地劈向焚天火焰烧灼最集中的位置——头部那坚硬的黑色尖角和右肩关节!
咔嚓!轰!!
剧烈的电击伴随着焦糊的爆裂声!半兽人头部那根坚硬的独角竟被狂雷硬生生劈断了一截!右肩关节处也在火焰与雷霆的共同作用下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它那庞大的身体第一次被炸得踉跄后退数步!
就在怪物被雷霆轰得一个趔趄的瞬间,一道决绝的身影从半兽人视觉死角——它被雷霆重创的右侧猛地冲出!
是被击飞的士兵阿大!
他不知何时爬了起来,左臂无力地垂下显然已经在之前的撞击中受了重伤,但右手却紧紧握着只剩下半截的精钢枪头!他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王婶牺牲带来的剧痛,没有丝毫犹豫,全身剩余的魔力连同生命力一起爆发!
“为了死去的弟兄!为了王婶!!!”阿大吼声震天,如同扑火的飞蛾,将半截枪头狠狠刺入了半兽人右臂关节的裂隙中!那是焚天灼烧、雷霆轰击后最脆弱的位置!
“噗嗤!”尖锐的金属穿透了骨裂的缝隙!
“吼——!!!”怪物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剧痛与惊怒的惨叫!整条右臂因为阿大这舍命一击而剧烈痉挛,攻击动作彻底变形!它猛地挥动左爪,巨大的力量瞬间拍在阿大身上!
“呃啊!”
一声脆响,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阿大的身体如同被巨锤砸中,再次横飞出去,砸在地上时,他的一整条右臂竟被硬生生从肩膀上撕扯了下来!鲜血喷溅!他闷哼一声便彻底昏死过去。
“阿大!!!”阿雄目眦尽裂,挣扎着想冲过去,但伤势太重,扑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战友的惨状,发出痛苦的哀嚎。
半兽人暂时废了一条手臂,头部受创,剧痛让它更加疯狂,但它眼中疯狂的赤红色似乎也因为接连的重创而黯淡了一丝!它转身想要彻底撕碎近在咫尺、失去一只手臂无法防御的阿大!
然而,它没有机会了。
就在阿大舍命刺入枪头,引发怪物剧痛僵直的这最关键的一瞬,洛星回的“黄金瞳”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间隙!
他的精神力不是散开的冲击,而是强行穿透怪物那混乱疯狂、如同实质暴风般的精神力壁垒,以一种从未尝试过的方式,将自己高度凝聚的意志——不是破坏,而是尝试去理解那份狂暴背后,最深、最原始的痛苦与悲鸣——粗暴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悲悯地“砸”了进去!这是一种不计代价的精神共鸣尝试!
狂暴的半兽人身体猛地一僵,那双赤红的眼睛骤然瞪大,翻涌的疯狂出现了一瞬极其短暂的凝固与迷茫。它似乎“看”到了什么,那深埋在狂暴杀戮意念底层的、属于人类的那份绝望的痛苦和哀伤!
就是现在!
“思月!它的颈后!”洛星回维持着这危险至极的精神共鸣,额头青筋暴起,口鼻甚至渗出血丝,他几乎是咆哮着喊出。
早已被愤怒和悲痛点燃的思月,体内的毒系魔力在她情绪牵引下化作无数道尖锐的紫色藤蔓,如同灵蛇般缠绕上怪物的脖颈和那条暂时完好的左臂!这次不是剧毒攻击,而是纯粹的物理束缚!藤蔓坚韧无比,死死勒紧!
“呃啊啊!”怪物发出怪异的嘶吼,奋力挣扎,但精神受创、右臂被废、左臂被束缚,焚天持续的烈焰灼烧和雷霆散逸的电弧麻痹着它的躯体。
思月死死抓住藤蔓,全身魔力毫无保留地输出,她被仇恨与悲伤驱使着,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拉近怪物!她要看清洛星回所指的位置!
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藤蔓传来!半兽人左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一扯!思月整个人被甩得腾空而起,朝着怪物的方向飞去!
然而,她也在这一刻,借着飞近的距离,在怪物那布满骨刺、狰狞可怖的后颈与脊柱连接处,透过那坚硬的角质层,看到了一个烙印在皮肤上、极其微小却异常熟悉的印记——一个由三根扭曲的毒刺组成的三角符文!
那是……那是她父亲特有的血脉印记!是思月家族毒师一脉的古老传承标识!她绝不会认错!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的愤怒、杀意、悲痛都被眼前这个印记冲得粉碎!巨大的冲击让思月的大脑一片空白,魔力输出瞬间停滞,束缚着怪物的藤蔓也变得松软。
“父……父亲?”思月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难以置信、带着惊涛骇浪般的剧痛,如同梦呓般吐出这两个字。
几乎是同时,半兽人因为颈后被触及印记,加上洛星回不顾一切的精神共鸣强行侵入了最深的意识核心,一个被疯狂和实验彻底掩埋的名字在它混乱的记忆底层炸开!
它那双赤红、疯狂的眼睛里的凶光骤然退去,如同潮水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迷茫、巨大的痛苦和无尽的哀伤。它庞大狰狞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量般,停止了挣扎,头颅低垂下来。额上断裂的尖角、脊柱冒出的骨刺、锋利的爪牙如同冰雪般开始消退、缩小。红色的毛发褪去,变回肮脏纠结的黑褐色头发。赤红的双眼也褪去了血色,露出底下浑浊不堪、却不再是野兽般疯狂的眼睛。他那扭曲的面容也依稀变回了那个邋遢、憔悴的中年男子模样,虽然布满了伤痕和污垢,但眉宇间依稀能辨出昔日的一点轮廓。
它……他支撑不住庞大的身体,轰然跪倒在地,又向前扑倒,彻底趴在了地上,再也无法动弹,只剩下胸口剧烈的起伏。
“父亲!真的是你!”思月连滚带爬地扑到男子身边,小心翼翼地捧起他那张饱经摧残的脸,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滴落在父亲肮脏的脸上。过往所有找寻的辛酸、委屈、绝望和此刻失而复得却又即将失去的巨大悲痛席卷了她,让她泣不成声。“我是妞妞啊!你的女儿妞妞!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找!”
男人浑浊的眼睛艰难地转动着,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女儿。他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只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嗬嗬”声。过了几秒,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极其微弱地吐字:
“妞妞……对……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残存的生命力。
接着,他的眼神猛地凝聚了一下,像是回光返照,带着刻骨的恨意与恐惧,艰难地说道:“小心……慕云……声……”
话未说完,他眼中的光彻底黯淡下去,头颅无力地垂下,最后一口气息也随之消散。这个承受了无尽实验折磨,沦为杀戮兵器,最终在女儿怀中找回一丝人性的男人,在留下关于幕后黑手的模糊线索后,永远地离开了。
“父亲——!”思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嚎,紧紧抱住父亲冰冷的身体,放声痛哭。
战斗结束了。牢笼外一片狼藉。焚天和雷霆疲惫地趴在地上喘息,身上伤痕累累。阿雄挣扎着爬到昏迷的、断臂的阿大身边,徒劳地想要捂住他断臂处奔涌的鲜血。洛星回瘫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头痛欲裂,精神严重透支。
在这片惨烈的战场中央,唯有思月悲痛欲绝的哭声在回荡,控诉着这场战斗的残酷与真相的残忍。她找寻多年的父亲,竟是以这样的方式与她重逢,又在相认的瞬间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