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年灾荒,大多数人吃了上顿没下顿,行面已成为奢侈的饭食,只有家里来客人,或者遇到事情,才能吃得上行面。
张天盛添了柴火,把锅烧开,又洗了一下手,帮着师娘拉面。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以后就是刘师父家里的人了。
来之前,爷爷就给他交代过,到了刘师父家里,啥活都要抢着干,师父才会教真本事,师娘也不会打骂。
前几年爹妈活着的时候,张天盛还小,整天就是玩,爹妈很少使唤他干活。
这几年跟着爷爷相依为命,张天盛早就懂事,什么活都和爷爷一起干。
现在既然成了刘师父家里的人,就要更加勤快。
毕竟,刘师父家里条件也一般。
但比起其他瞎仙,刘师父已经很不错了。
张天盛听爷爷说过,刘师父原本家里条件就不错,有几亩薄田,才娶了女人,生了儿子,日子也算过得去。
不像陈师父,孑然一身,唱了一辈子贤孝,老了冻死在大街上都没人管。
刘师父每天都去卖唱,家里田里都是师娘一个人操持。
师娘虽然腿有毛病,但干活比手脚健全的人还麻利。
他们的儿子成年了,正要说媳妇子成家,却被抓了壮丁,将来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好说。
兵荒马乱的,被抓了壮丁的,十个有八个就回不来。
所以,师娘刚才打断了师父的话,不让他再说儿子的事情。
现在自己来了,的确就和师父师娘的亲儿子一般,家里家外什么活都要干。
这也是爷爷首选让自己拜刘瞎仙为师的缘故,好歹能混饱肚子。
师娘早就做好了行面的卤子,盛在盆子里,放在灶头上热着。
肥嘟嘟的大肉片子,看得张天盛不断咽口水。
拉好行面,师娘捞出来用凉水激了,浇上卤子,让张天盛端到上房。
桌子上本就不多的菜所剩无几,两个空酒瓶也扔在了桌子底下。
张天盛把面一碗碗端出去,盆里的卤子也见了底。
师娘就把最后的一点面下了,捞进盆里羼了最后的卤子,连盆递给了张天盛。
“师娘,就这点面了,我吃了...您吃啥呢?”张天盛捧着盆子愕然。
“你吃你的。”
师娘没有理会张天盛,取出一块干馍馍掰碎在碗里,浇上一点面汤泡了,就坐在灶台边吃了起来。
张天盛喉头忽然一堵,愣了一下,低头坐在灶火前的小板凳上,抱着大盆吃了起来。
虽然行面里没有多少卤汁,但还是有肉味,比起黑面馍,简直就是珍馐美味。
行面也没几条,张天盛三两口就吃完了,又自己舀了半盆面汤,吸溜吸溜地喝了,肚子感觉差不多饱了,便收拾碗盆准备洗锅。
“先不忙收拾,你把软儿端出去,给他们解酒。”
师娘又端出了一个小盆,里面是七八个软儿梨。
这也是凉州特产,把秋梨冻黑储存,冬春拿出用清水消开,敲去外皮的冰壳,吮吸里面的梨水,酸酸甜甜,润喉降燥,解酒醒脑。
张天盛把软儿梨端到上房,就见桌子上的碗盘酒瓶都空了,众人也都醉醺醺的。
“这葡萄酒劲还怪大,喝的时候觉谋(方言:觉得)没啥,才一会就上头了!”
“你见了酒就叼(方言:抢)着喝,四瓶酒,你起码喝了一瓶子!”
“这么好的酒,谁不叼着喝?这世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说不定连凉水都喝不上呢!”
几个人大着舌头说道。
张秀才却敲着桌子吟起了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三弦且拢弹贤孝,高调依然在五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