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具身体,还在蠕动着。
“杀了她,为三哥报仇。”
其他山贼的怒吼传来,其中便包括那个先天七境的首领。
他挥舞着开山斧,带着悍然的劲风,咆哮着:“小贱人,敢杀我兄弟,老子劈了你。”
这咆哮声刺耳,强行打开了陌灵被血腥凝固的思维。
她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被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决绝的寒意强行压下、冰封。
不必犹豫。
她身形未动,只手腕扬起。
“流霜”古剑发出一声低沉且充满杀伐意味的嗡鸣,一道凝练的白色匹练划过。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剑刃切开空气、切开皮肉、切开骨骼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细微而密集的锐啸。
冲在最前面的山贼首领,连同他身边数十名面目狰狞、高举兵刃的悍匪,在剑光闪过的刹那,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裂,齐刷刷地断成两截。
鲜血如同数十道喷泉同时爆发,染红了跳跃的篝火,染红了冰冷的土地,甚至将半边夜空都映照得一片猩红。
一剑。
仅仅一剑。
所有刚刚还在对她喊打喊杀的的山贼,生机尽灭。
营地彻底安静了,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极远处孩童压抑的呜咽。
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的,还活着的山贼要么被吓破了胆,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要么被她之前的剑气所伤,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篝火依旧在燃烧,扭曲的光影在满地的残肢断臂和肆意流淌的鲜血上跳跃,也映照着陌灵那张溅了一些血点、苍白如纸、眼神空洞的脸。
她拄着剑,微微喘息着,目光扫过这片由她亲手制造的修罗场,心中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被血腥浸透的、冰冷的空茫。
【副本提示:山贼首领已被击杀,主要任务完成。剩余时间:100分钟。可选择继续清理残余山贼,或提前退出副本。】
面板上的提示冰冷而机械。
陌灵没有再看那些跪地求饶的山贼,也没有去解救那个被绑的女子和哭泣的孩童。
她知道,这些都是副本设定的一部分,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她抬起染血的手,指尖触碰到脸上的血迹,那温热粘稠的触感让她心头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这些……真的只是Npc吗?”
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如果是,为什么会给她带来如此真实、如此强烈的冲击?
如果不是……那她刚才的所作所为,与那些屠戮村落的山贼,又有何异?
这个问题,像一颗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她原本就纷乱的心里,激起了涟漪。
她没有再停留,意念一动,选择了“提前退出副本”。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浓重的血腥味渐渐消散。
下一秒,她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楚州城迎客楼的房间里。
浴桶里的热水依旧冒着热气,房间里弥漫着水汽,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可握剑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血液的温热与粘稠。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深入骨髓、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陌灵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复杂空洞、脸颊上甚至带着几点已经干涸暗红的少女,颤抖着缓缓抬起手,迟疑地、带着某种抗拒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十八年的宫廷生活,十五年的刻苦修炼,让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足够冷静,足以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理论与实践之间,隔着一道名为“人性”的、深不见底的鸿沟。
杀人,原来比她想象中,要沉重千倍万倍。
她打开面板,【副本奖励】的提示正在闪烁:
【恭喜完成副本“铲除山贼”,获得:基础武学点x100,银两x80两,“开山斧法”残页x1。】
【获得特殊道具:攻击符x1。】
奖励很丰厚,甚至超出了她的预期。
可陌灵看着这些冰冷的文字,却没有半分高兴的心情,只觉得一股沉重的疲惫和莫名的寒意包裹了她。
她关掉面板,走到窗边,望着院外沉沉的夜色。
刘嬷嬷依旧静立在灯笼下,仿佛从未动过。
远处的街道上,隐约传来晚归行人的笑语声,平和而温暖。
陌灵紧紧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中。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江湖路远,杀戮或许在所难免。
只是这第一次亲手染血的滋味,太过真实,太过滚烫,在她灵魂深处留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印记。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也需要时间,来重新审视这个世界,审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