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尘埃落定(2 / 2)

就在僵持不下、局势即将滑向不可控的内耗边缘时,一个看似最不可能、却又在微妙平衡下成为唯一共识的方案,被推上了台面。四皇子李承平继位,监察院提司范闲摄政监国!

这个方案的精妙之处在于:李承平是庆帝亲子,名正言顺,堵住了宗室和守旧派最根本的嘴。

年幼、胆小、缺乏主见且被悬空庙吓坏了的李承平,在各方眼中是完美的傀儡。他不会像太子或二皇子那样有强烈的个人意志去搅动局势,更容易被控制或影响。

范闲的监国之权,则满足了“需要强有力人物稳定局面”的客观需求,也安抚了那些拥戴他的官员和潜在的民意。同时,将范闲放在“辅政”而非“君主”的位置上,极大地缓解了外臣僭越的敏感度,让反对势力有了台阶下。毕竟,这是“辅佐幼主”,而非篡位。

而且范闲的权势被置于“辅政”的框架下,理论上受到皇权和朝臣体系的制约,这让各方势力感觉尚在可控范围内。

尘埃落定。

一场仓促而隆重的登基大典在国丧的余韵中举行。整个京都依旧素白,但皇宫内却不得不增添了几分象征新朝的金色。

龙椅上,穿着明显大了一号、沉重无比龙袍的四皇子李承平,小脸煞白,身体微微发抖,眼神空洞而惶恐地看着下方黑压压的臣子。他像个被强行套上戏服的木偶,在礼官的指引下,僵硬地完成着一个个繁复的仪式动作

“朕……朕……” 他开口,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哭腔,后面的话被淹没在宏大的礼乐声中。他求助般地看向站在御阶之下最前方的那个身影。

范闲身着摄政王的紫金蟒袍,神色沉静,身姿挺拔。他感受到小皇帝投来的无助目光,心中五味杂陈。他上前一步,代替惶恐的幼帝,沉稳地宣读着新帝登基的诏书,声音清晰有力,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

诏书中明确了范闲“总领朝政,摄行监国”的权力,以及……对镇守东夷城的大皇子李承儒的安排。

当诏书念到“皇长子李承儒,忠勇果毅,国之干城,着其继任东夷城大都督,统领边军,镇守国门,非诏不得擅离”时,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在武将前列、一身戎装、面容刚毅的李承儒。

李承儒挺直了腰板,如同标枪。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军人的坚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他大步出列,单膝跪地,铠甲铿锵作响,声音洪亮如钟:

“臣!李承儒!领旨谢恩!”

“必当恪尽职守,戍卫边疆,拱卫京师,以报陛下!以报朝廷!”

他的表态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东夷城,是他的根基,是他的战场,远离京都这个权力漩涡的中心,正合他意!手握重兵,镇守一方,既保全了自己,也成为了新朝一个至关重要的稳定砝码。他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范闲给他的一条生路和信任。

登基大典在一种表面庄重、内里各怀鬼胎的氛围中结束。

散朝后,群臣心思各异地退出大殿。

二皇子李承泽慢悠悠地踱到范闲身边,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摇着素白的折扇。他上下打量着范闲身上那身崭新的、象征着滔天权柄的紫金蟒袍,桃花眼中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有探究,有戏谑,也有一丝深藏的忌惮。

“啧,”李承泽用扇子轻轻点了点范闲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范监国……哦,不,现在该叫范相了?恭喜啊!当真是……年少有为,位极人臣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真心恭喜还是讽刺,但话锋一转,带着点懒洋洋的期待:“那……本王这个富贵闲人的逍遥日子,可就全赖范相您……多多照拂了?美酒佳肴,新奇玩意儿,可别忘了本王那份儿!” 他这是在明确表态:我只想享福,不想掺和,你掌权,我配合,但别来烦我。

范闲看着李承泽,心中了然。这位二殿下选择了最聪明也最安全的道路——彻底退出核心权力圈,以“富贵闲王”的身份自保并享受余生。这无疑大大减少了范闲执政的阻力。

“二殿下说笑了。”范闲回以平静的微笑,拱了拱手,“殿下雅趣,范闲自当留意。只要殿下安享清福,便是社稷之福。”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背后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与疏离。

走出压抑的宫殿,范闲深吸了一口初春微凉的空气,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身上的蟒袍重若千钧。他抬头望向宫墙外那片依旧素白的京都,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屋宇,落在了王府的方向。

监国宰相?

这绝非他所愿!

他只是想守护月儿的笑靥,守护藤梓荆的安稳,守护老王一家的平安,守护那些信任他的寒门士子的希望,守护这庆国……少一些庆帝式的冷酷,多一点人间的温度。想要母亲那几句:希望庆国之法为生民而立,不因高贵而容忍,无不白之冤,无强加之罪,遵法如仗剑。

然而,命运却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从此,他将以“摄政监国”之名,背负起整个帝国的重量,在皇子、宗室、勋贵、朝臣、军方、乃至敌国环伺的复杂局面中,如履薄冰,艰难前行。

“月儿……” 他在心中默念,疲惫的眼底深处,燃起一丝坚定的火焰。

“这条路很难,但……为了你们,为了心中的那点念想,这担子……我扛了!”

他整了整身上那象征着无上权力也代表着无尽责任的紫金蟒袍,迈开步伐,向着宫外走去。背影在初春的阳光下,拉得很长很长,带着一种孤独,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新的时代,在妥协与无奈中拉开了序幕,而风暴,远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