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而让他更加无所适从。
他该回复什么？
承认？那无异于将他所有混乱的、尚未理清的情感摊开在她面前。否认？在那颗被他亲手标记的金色星辰和她的画作面前，任何否认都显得可笑而卑劣。
沉默？拖延？这不符合他的行为准则，也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各种念头在他脑海中激烈交锋，如同两股错误的代码流在抢占系统资源，导致思维几乎陷入停滞。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摘下眼镜，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实验室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无法浇灭心头那团混乱的火焰。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情感这个领域，他拥有的计算资源贫瘠得可怜，所有的算法和模型都失去了效力。他像一个手持最先进武器，却迷失在原始丛林的士兵，空有力量，却找不到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他重新戴上眼镜，坐直身体。屏幕上，林知意发来的画作依旧安静地停留在那里，那颗金色的星辰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
逃避不是解决方案。这是他从学习编程第一天起就深植于心的信条。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伸手握住了鼠标。他没有点开回复框，而是直接关掉了正在进行的所有编程界面，包括那个尚未提交的嵌入式系统项目。
然后，他点开了与林知意的对话窗口。
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他删掉了所有在脑海中预演过的、试图解释或维持表面平静的语句。那些都太苍白，太不符合此刻他内心正在经历的山呼海啸。
最终，他敲下了一句极其简短，却耗尽了他所有勇气的话。这句话没有任何技术术语，没有理性分析，甚至不符合他平时的语言习惯，纯粹得像一行未经编译的、来自本能的情感源代码。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仿佛在确认这行代码一旦执行，是否会导致整个系统的永久性改变。然后，他按下了回车键。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
几乎是在消息发送出去的瞬间，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恐慌和释然的虚脱感攫住了他。他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耗尽心神的高强度运算。他不敢去看手机，不敢去想象她收到这条消息后的反应。实验室里只剩下他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和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
他将自己最核心、最毫无防护的“系统权限”，主动交了出去。接下来，是得到期待的响应，还是遭遇无法修复的致命错误，他只能等待。而这种将自身系统稳定性完全寄托于另一个变量反馈的被动状态，于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也是一种极致的煎熬。他发送出去的，究竟是一行能开启新世界的“hello world”，还是一道最终会导致蓝屏的毁灭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