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演员,脚下是万丈深渊,而所有的聚光灯都打在她身上,无数双眼睛在等着她失足坠落。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响起。
“王妃?您……睡下了吗?奴婢给您送了安神茶。”
是绿萼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
柳惊鸿不想理会,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可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应声,这个忠心的小丫头恐怕会担心得在门外站一夜。
“……进来。”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绿萼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当她看见房间里一片漆黑,而柳惊鸿竟狼狈地坐在地上时,吓了一跳。
“王妃!”她惊呼一声,连忙放下托盘,快步走过来,“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想去扶柳惊鸿,手伸到一半,又怯生生地收了回来。
柳惊鸿没有抬头,只是闷闷地说:“我没事,你下去吧。”
“可是您从将军府回来就没用膳,现在又不点灯……”绿萼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哭腔,“您这样,身子怎么受得住?”
“我说了,我没事。”柳-惊鸿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耐。
绿萼被她这语气吓得缩了缩脖子,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退下。
她看着坐在月光阴影里的王妃,那纤细的背影,不再是往日里那个无所不能、杀伐果断的模样,反而透着一种让她心疼的孤寂与脆弱。
绿萼咬了咬唇,像是做出了一个极大的决定。
她“噗通”一声,跪在了柳惊鸿的面前。
柳惊鸿终于抬起头,皱眉看着她:“你做什么?”
“王妃,”绿萼的眼圈红了,她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抬起头,直视着柳惊鸿的眼睛,“奴婢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该多嘴。可是……奴婢看着您,觉得您太累了。”
柳惊鸿愣住了。
只听绿萼继续说道,声音虽然在抖,却异常清晰:“您在将军府要撑着,在王爷面前要撑着,在所有人面前都要撑着。为了将军府,为了……奴婢不知道的那些事。您把所有人都护在了身后,可是您自己呢?谁来护着您?”
“您每次说疯话,做疯事的时候,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您把尚书公子吊在城门上,回来后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半宿。您把李姨娘关起来,奴婢看见您在马车里,手一直在抖。”
“王妃,您也会怕,您也会难过,对不对?”
柳惊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她从没想过,她那些天衣无缝的表演,竟被这个小丫头,看穿了背后的真相。
绿萼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王妃,您不该只为别人而活。”
只为别人而活……
不该只为别人而活……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轰然劈进了柳惊鸿混沌的脑海里。
她是谁?
她是代号“幽灵”的特工,是组织最锋利的刀。她的存在,就是为了任务,为了组织。她的人生,从来没有“自己”这个选项。
来到这个世界,她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完成原身的任务。后来,她为了守护萧夜澜,为了守护她父亲用性命留下的后路,与组织周旋。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别人。
为自己而活?
那该是什么样子?
她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满脸泪水,却眼神坚定地看着自己的小丫头。她忽然发现,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一个人,不在乎她是将军府嫡女,不在乎她是七皇子妃,甚至不在乎她有多强大,只在乎她……累不累。
一股陌生的,酸涩又温热的情绪,从她冰封的心底涌了上来,毫无预兆地,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了。
“傻丫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起来吧,地上凉。”
绿萼却摇了摇头,执拗地看着她:“王妃,您答应奴婢,以后多为自己想想,奴婢就起来。”
柳惊鸿看着她那张倔强的小脸,忽然就笑了。
这一次,是真的笑了。
那笑容,洗去了所有的疯狂与妖异,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
“好,”她说,“我答应你。”
绿萼这才破涕为笑,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去给她端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安神茶。
柳惊鸿接过茶碗,茶水的温度,顺着指尖,一直暖到了心里。
她将茶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
所有的疲惫、挣扎、迷茫,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那碗安神茶,和那句“不该只为别人而活”,涤荡得一干二净。
她走到书案前,亲自点亮了烛台。
跳跃的火光,映亮了她那张绝美的脸,也映亮了她眼底那片前所未有的,清澈而坚定的光。
她要为自己活一次。
就从现在开始。
柳惊鸿从怀中,再次取出了那张云蚕丝地图,以及那张写着北国催促密令的纸条。
她看着那张地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北国要图,萧夜澜在等她露出马脚。
好啊。
那她就给他们画一幅图。
画一幅能让北国深信不疑,一脚踏入万劫不复的陷阱;画一幅能让萧夜澜亲手抓住北国命脉,赢得这场国运之战的……投名状。
她要画一幅江山,一幅由她亲手布局,属于她自己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