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有本王在”,那代表着权力与庇护。
他说的是“别怕”,那代表着理解与共情。
对于一个在黑暗中独行了太久的人来说,理解,远比庇护更奢侈,也更致命。
如果她送出了这张图,北国的铁骑会踏破山河,南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他,这个刚刚对她说过“别怕”的男人,这个正殚精竭虑想要守护这个国家的男人,他会怎么样?
他会成为亡国之君,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他会恨她吗?
会的。
柳惊鸿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她不怕死,不怕被追杀,不怕回到“蜂巢”接受最残酷的惩罚。
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会害怕……被一个人恨。
这种陌生的恐惧,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的理智与本能,都死死地捆缚住。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孙院判终于收回了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站起身,走到柳惊鸿面前,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王妃,”他躬身,声音压得极低,“下官已经为大将军施了针,暂时吊住了心脉。但……”
“说。”柳惊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但将军此症,甚为蹊跷。”孙院判斟酌着用词,“从脉象上看,确有怒火攻心、气血逆行之兆,但在这之下,还藏着一股……阴寒之气。这股气,才是导致将军吐血昏厥的根本原因。”
“阴寒之气?”柳惊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孙院判点了点头,脸色愈发难看:“恕下官直言,这不像是病,倒像是……中了某种慢性毒药。”
毒药!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屋内的沉闷。
角落里的丫鬟们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又赶紧死死捂住了嘴。
柳惊鸿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以特工的本能,飞速分析。
太子党羽的手段?他们竟然敢对镇国大将军下毒?好大的胆子!
不对,如果真是他们,应该用更猛烈、更直接的毒药,造成柳擎当场暴毙的假象,从而引发更大的混乱。用慢性毒药,不符合他们想速战速决的目的。
那么,是谁?
“此毒潜伏已久,至少有半年以上。”孙院判继续说道,“它不会立刻致命,但会慢慢侵蚀人的五脏六腑,一旦受了大的刺激,气血激荡,便会如山洪般爆发。将军这次,就是如此。”
“能解吗?”柳惊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孙院判面露难色,摇了摇头:“此毒阴诡,下官行医数十年,闻所未闻。只能用金针封穴,辅以汤药温养,暂时保住将军性命。但想要根除……难。”
柳惊鸿沉默了。
这个结果,比柳擎直接死了,还要麻烦。
一个随时可能再次病危的镇国大将军,就像一颗悬在南国朝堂上方的定时炸弹。
这背后下毒之人的手段,当真狠辣。
她转身,想去将这个消息告诉萧夜澜。
一出门,却发现萧夜澜不知何时,已经让长风将他推到了门口。
屋里孙院判的话,他显然都听见了。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柳擎中的不是毒,只是得了一场小小的风寒。
“王爷。”柳惊鸿走到他面前。
“听见了。”萧夜澜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屋内,眼神幽深,“查。”
一个字,干脆利落。
柳惊鸿点了点头,她明白他的意思。
皇帝的圣旨是让他们彻查昏迷一事,如今“病”变成了“毒”,这道圣旨,就成了他们名正言顺,搜查整个将军府的令牌。
“从哪里开始查?”柳惊鸿问。
萧夜澜的目光,从屋里收回,落在了庭院角落,那个正伸长了脖子,试图偷听他们说话的李氏身上。
“就从……”萧夜澜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最希望他死的人开始。”
柳惊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与李氏那双怨毒又惊恐的眼睛,在空中对上。
她忽然笑了。
她走到李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还在做着将军府女主人美梦的女人。
“李姨娘,”她的声音轻快得像是在聊天,“刚刚太医说,我爹不是病了,是中毒了。皇上让我们查下毒的凶手,你说,这第一个,该查谁呢?”
李氏的脸,“唰”的一下,血色尽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