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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烈火初燃(2 / 2)

沈玠猛地一怔,几乎有些失态地看向宜阳的方向。她并未看他,正微微侧头听着身旁一位郡主的说话,侧脸线条柔和,耳垂上一枚小小的珍珠坠子轻轻晃动。

他的心跳骤然失序。

他伸出手,动作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接过那方帕子。触手柔软,带着极淡的、她身上特有的清雅馨香。他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住了一捧易碎的雪,又或是一缕抓不住的风。

(殿下……看见了……她还在意……)

巨大的、几乎能淹没所有理智的狂喜瞬间涌上,冲刷着因伤痛和喧嚣带来的疲惫与阴郁。这方帕子,比起满堂奇珍异宝,于他而言重逾千斤。

可他随即又感到一阵深切的自卑。他的手,因常年执笔批红、也曾沾满血腥而略显粗糙;他的身份,是残缺的家奴;他周身似乎都萦绕着诏狱的阴冷和东厂的戾气……这方洁净的、带着她气息的帕子,被他这般握着,是否也是一种玷污?

他竟不敢真的用它拭汗,只是愈发用力地攥紧,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片刻的温暖与关切牢牢锁进掌心,嵌入骨血之中。

宴席终了,宾客们怀着各种心思恭敬告退。沈玠强撑着的威仪终于泄去一丝,疲惫如潮水般涌上,伤处的钝痛也更加鲜明。他拒绝了心腹的搀扶,自己慢慢走回书房,那方帕子依旧被他紧紧攥在手中,未曾松开分毫。

回到值房,烛火重新点亮,驱散了些许孤寂。他屏退左右,独自坐在宽大的太师椅里,终于缓缓摊开手掌,将那方素帕珍而重之地置于书案之上,就着烛光,细细地看。帕角绣着一株小小的、不甚精致的兰草,显然是主人闲暇时随手绣着玩的,却让他看得痴了。

良久,他才极其小心地将帕子叠好,收入一个紫檀木盒中,那里面已然放着几件同样微不足道、却被他视若性命的物什——一片她多年前遗失的、早已干枯的花瓣,一枚她赏赐下来的、已经不再使用的旧笔搁……

(殿下恨我也好……厌弃我也罢……终究……还是有一丝怜悯予我。)

这丝怜悯,便是支撑他在这无边权势和黑暗中继续走下去的、唯一的甜美的毒药。

突然一阵急促却极轻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随即是心腹档头压低的声音响起:“督主。”

沈玠眼底的微弱暖意瞬间消散,重新被冰冷的锐利取代。他抬眸,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进。”

心腹档头推门而入,快步走近,躬身递上一份密报,声音压得更低:“督主,京郊皇庄那边传来消息,当年净身房退休的老太监刘宝,近日常在酒后胡言乱语,吹嘘当年旧事。其中……多次提及一桩‘陈年旧事’,语焉不详,但几次都隐约指向……宫中某位位高权重的大珰,言语间颇为蹊跷,似涉及……身世隐秘。”

沈玠的瞳孔骤然收缩。

“刘宝?”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角落被触动。

“是。就是他。他似乎经济窘迫,又嗜酒如命,嘴上便少了把门的。但因所说之事过于惊悚离奇,听者多以为他醉后呓语,未曾当真。只是……属下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心腹档头小心翼翼地说道,暗中观察着沈玠的脸色。

沈玠的面容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得明明灭灭,方才因宜阳一点关怀而泛起的微弱暖意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惯有的冰冷漠然,以及一丝极深的、被触动逆鳞般的阴鸷。

宫中位高权重的大珰?身世隐秘?

这几个字眼组合在一起,足以在他此刻敏感多疑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如今的地位,看似稳如泰山,实则步步惊心。朝野上下明着奉承背后咒骂者不知凡几。任何一点关于他出身的流言蜚语,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攻讦他的利器,甚至动摇他权力的根基——皇帝那本就脆弱的信任。

更何况,这涉及他最深的自卑与痛处——他那不堪的、刻意被遗忘的地方。

他缓缓向后靠进椅背,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人心尖上。

“具体说了什么?”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比暴怒更令人胆寒。

“断断续续,听得不真切。似乎……提及什么‘‘阴差阳错’……什么没有验身……还有……‘净身房里的蹊跷’……每次说得都不尽相同,但总绕不开这些词。”档头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因他提及了宫中大珰,属下不敢怠慢,特来禀报。”

“没有验身……”沈玠轻声重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这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与杀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抬起眼,目光如淬了毒的冰刃,看向心腹:“知道该怎么做了?”

档头浑身一凛,立刻躬身:“属下明白。立刻派人盯死刘宝,控制所有听过他胡话的人。查明他所有社会关系,以及……他近日是否接触过特殊之人。”是酒后失言,还是有人刻意利用这老太监的嘴散播谣言,必须查清。

“要干净,要快。”沈玠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血腥味,“在他吐出更多‘故事’之前,让他永远闭上嘴。若真是有人幕后指使……撬开他的嘴,找出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是!督主!”档头领命,毫不犹豫地转身退下,身影迅速融入外面的黑暗中。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噼啪作响。

沈玠独自坐在昏暗的光线里,面容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方才生辰宴上的喧嚣奉承,宜阳赠帕带来的短暂慰藉,此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密报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他伸手,缓缓按向旧伤所在的位置,那里正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他不久前那场濒死的经历。权力顶峰之下,是万丈深渊,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而任何可能威胁到他现有地位、可能让他失去目前仅有的、能“守护”宜阳资本的因素,都必须被彻底铲除,哪怕只是一丝微不足道的谣言。

尤其是,涉及他那永远无法磨灭、耻辱的根源。

他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宜阳公主那双清澈又带着无奈的眼眸。

(殿下……若您知道……若您知道咱家这肮脏底细……是否会更厌弃?)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带来一阵尖锐的恐慌,旋即被更深的偏执和黑暗覆盖。

(不……不能让殿下知道)

他重新睁开眼时,里面已是一片毫无波澜的死寂,唯有袖中那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拳,泄露了丝毫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门外寂静的几乎听不到一丝声响,仿佛一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的前兆。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权势之巅,暗流,已悄然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