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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歧路抉择(1 / 2)

屋外杂乱的脚步声和公主带着哭腔的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陋巷的尽头。破败的小屋内,重又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沈玠压抑而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弥漫不散的淡淡血腥味和金疮药的苦涩气息。

那碟精致得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芙蓉糕,还放在那张摇摇晃晃的矮凳上,甜腻的香气混合着霉味和药味,形成一种怪异而令人作呕的气息。沈玠的手无力地垂在床沿,指尖还沾着些许糕点碎屑。胃里因强行吞咽而起的痉挛绞痛尚未平息,身后的剧痛却一浪高过一浪,无情地冲刷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命令……赏赐……又是赏赐……每一次赏赐,带来的都是更深的屈辱和痛苦……殿下她……只是觉得好玩吗?还是觉得,这样便能弥补什么?)他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却发现连这点力气都已失去。脸颊蹭着粗糙冰冷、带着霉味的被褥,那点微弱的摩擦带来的刺痛,反而让他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活在这无间地狱里。

公主最后那句“过些时日再来看你”,在他听来,不啻于另一道催命符。她再来?再来一次,又会发生什么?下一次,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更严厉的惩罚?更屈辱的场面?还是……会将她也拖入这泥沼,让她因他而沾染是非,清誉受损?(十一岁的公主,金枝玉叶,她不懂……她不懂她的靠近对我而言是砒霜,对她自己……或许也是祸端……我不能……不能再连累她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紧紧缠绕住他的心。他存在的本身,就是错误,就是招祸的根源。卑微顺从,换来的是一次次变本加厉的欺辱;偶然闪现的聪明才智,带来的不是生机,而是更严厉的“规矩”惩罚;甚至连公主一丝微不足道的、或许只是出于孩童一时兴起的“善意”,最终也化作将他推向更深渊的巨力。

他还能怎么做?躲?躲到哪里去?这深宫之内,哪有他这等低贱奴婢的容身之处?躲到最阴暗的角落腐烂?可即便他愿意烂死,麻烦依旧会找上门来,只因他曾被公主“青眼”看过一眼。李四的嫉妒,于公公的“规矩”,不都源于此吗?(原来……连安静地腐烂,也是一种奢望……)

绝望,如同最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意识在疼痛和寒冷的交替侵袭下,再次变得模糊。他昏昏沉沉的,时醒时睡,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被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剧痛折磨得生不如死。梦境与现实交织,有时是公主带着泪光的杏眼,有时是于公公狰狞的面孔和李四得意的嗤笑,有时是更久远以前,书香弥漫的家和父母温和的教诲……那些画面碎裂又重组,最终都化为鞭挞和板子落下的破风声,以及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天,或许两天?时间在这暗无天日的小屋里失去了意义。伤口的疼痛稍缓,不再是那种尖锐到令人疯狂的灼痛,转而变成一种沉闷而广泛的钝痛,伴随着难耐的瘙痒,提醒着伤口正在缓慢愈合。但这愈合的过程,同样煎熬。他像一条被扔在岸上濒死的鱼,只能无力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绝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不同于以往任何来看他笑话或奉命例行公事查看的小太监那般虚浮或嘈杂。那脚步稳而轻,落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几乎听不见响动,停在门外,似乎犹豫了一下,带着一种审慎的打量。然后,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敏捷地闪了进来,又迅速将门掩上,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惯于在这种晦暗环境中行走。

沈玠立刻警觉起来,身体下意识地绷紧,瞬间牵动了伤处,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让他控制不住地倒抽一口凉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来人是个面生的中年太监,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里瞬间就会找不到,但一双眼睛却透着一种精明的油滑,像深潭里窥伺猎物的老鱼,冷静地评估着周围的一切。他身上穿着的是比于公公品级稍低、但远比普通洒扫太监体面的青色缎面服饰,腰间挂着的腰牌显示着他来自令人谈之色变的西厂。他进屋后,先是快速地、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嫌恶扫视了一圈这陋室的环境——斑驳的墙壁、结了蛛网的房梁、地上未干的水渍和污秽,目光最后才落在床上如同濒死幼兽般蜷缩着的沈玠身上。那目光锐利而冰冷,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的损毁程度。

“啧,于公公下手还真是不留情面。”那太监开口了,声音尖细,却刻意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经过算计的、假惺惺的同情,“沈玠是吧?瞧瞧这给打的……皮开肉绽,真是无妄之灾啊。”他话说得仿佛惋惜,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真情实感,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满意,仿佛这惨状印证了他的某些想法。

沈玠抿紧苍白的嘴唇,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是用警惕而茫然的目光看着对方。他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对方来意。是于公公又派来探查他死没死?还是李四那边的人来看笑话?或者是……别的什么?他的心弦绷得更紧。

那太监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自顾自地往前走了两步,却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污渍,停在了一个不远不近、恰好能看清沈玠全貌却又不会沾染上晦气的距离。“咱家姓孙,在三皇子随堂王公公手下当差。”他慢悠悠地报上家门,特意加重了“三皇子”和“王公公”几个字,音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种不言自明的威慑,然后那双精明的眼睛便像钩子一样紧紧盯着沈玠,仔细观察着他最细微的反应,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惊惧或动摇。

随堂太监王振!

沈玠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块冰砸中,瞬间寒彻骨髓。即便他入宫不久,且一直处于最底层,也听说过那人的恶名。王振手段狠辣,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攀附得势的三皇子,狐假虎威,几乎掌握了半个宫内奴才们的生杀大权,是无数人暗地里咬牙切齿却敢怒不敢言的存在。对于他们这些小内侍而言,王振更是如同云端之上、执掌生杀予夺的可怕神魔,他的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无尽的麻烦和危险。这孙公公,竟是王振的心腹?

(王振的人……他来找我做什么?我这样卑贱如尘、命如草芥的,怎么会入了他们的眼?是祸,还是……)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以至于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这并非伪装,而是最真实的反应。

看到沈玠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和无法掩饰的颤抖,孙公公似乎颇为满意,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恐惧就好,恐惧意味着容易控制。他笑了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几分虚伪:“小子,运气不错啊,居然能得了宜阳公主殿下的眼。”他再次提起公主,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沈玠血淋淋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又是公主!沈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刺痛和恐慌。

孙公公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痛苦,或者说,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他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毒蛇在阴暗处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恶意:“不过呢,福兮祸所伏。你这运气,没点根基,可就变成催命符了。这回是李四栽赃,于公公打板子,下一回呢?公主殿下年纪小,心思单纯,觉得对你好,赏你点东西,替你说句话,那是她的慈悲。可这宫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越是关注你,你这靶子可就立得越显眼。下次,可能就不是十板子这么简单了。或许是不知哪口井里的淤泥,或许是不明不白的急病,或许……是冲撞了哪位贵人,直接被乱棍打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沈玠最恐惧、最焦虑的点上,将他内心深处不敢细想的噩梦赤裸裸地揭开。他浑身冰冷,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冷汗浸湿了破烂的里衣。(他说得对……他说得对!我就是靶子!我不仅保不住自己,还会害了殿下!她会因为我而被非议,甚至可能被牵连!)绝望如同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孙公公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崩溃,知道火候已到,便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精心调配的、蛊惑的意味:“小子,咱家今天来,是给你指条明路。你是个聪明人,上次能在那般情况下自证清白,说明脑子不笨,是块材料。窝在这里任人宰割,最后悄无声息地烂掉,太可惜了。你想没想过,若是你有了身份,有了依靠,像李四那种上不得台面的货色,还敢动你吗?于公公打板子之前,是不是也得掂量掂量你背后站着谁?”

沈玠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疑虑和本能的反感覆盖。投靠王振?那与投身虎口何异?他嘶哑着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最后一丝挣扎:“公公……什么意思?”他需要确认,需要听到那最赤裸裸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