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脆响!
粗糙的陶碗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浓黑苦涩的药汁泼洒开来,溅得到处都是,也溅了几滴在宜阳华贵的裙摆和绣花鞋上。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
沈玠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因极度惊恐而骤然收缩。他看着地上狼藉的药汁和碎片,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自己…自己竟然打翻了殿下赐予的药!如此珍贵的药!自己竟然如此无用!该死!真是该死!
(内心独白)药…殿下给的药…没了…被我毁了…我这条贱命…怎么配用这么好的药…还弄脏了殿下的衣裙…罪孽深重…无可饶恕…
下一秒,在宜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沈玠爆发出了一种近乎回光返照般的力气!他猛地从那张简陋的板床上翻滚下来,“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甚至不顾身体撞击的疼痛和唇部伤口因剧烈动作而瞬间撕裂涌出的鲜血!
“唔!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他发出模糊不清的、带着血沫的哀鸣,竟然不顾满地尖锐的陶瓷碎片,就用那双虚弱无力、缠着旧绷带的手支撑起身体,然后猛地将额头磕向那摊混合着药汁和泥土的污秽之地!
“砰!”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让宜阳魂飞魄散、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他竟然猛地低下头,伸出舌头,要去舔舐地上那肮脏的、混合了泥土和碎屑的药汁!他的动作又快又急,带着一种彻底的自暴自弃和疯狂的赎罪意味,仿佛只有通过这种自我践踏的方式,才能抵消那打翻药碗的弥天大罪!
“奴婢…这就舔干净…这就…”含糊的音节混合着绝望的呜咽。
“你干什么!住手!”宜阳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尖叫着扑了过去,一把死死地抓住他的肩膀,试图将他从那摊污秽中拉起来。她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又是愤怒又是难过,声音都变了调,“不准舔!起来!你给我起来!”
但沈玠此刻仿佛陷入了一种癫狂的自虐状态,他挣扎着,抗拒着她的拉扯,执拗地还要低下头去完成那自我惩罚的仪式,嘴里反复念着“奴婢该死…舔干净…”
“躺好!本宫命令你不许舔!”宜阳用尽全力拉扯他,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下巴和那执意要触碰污秽的嘴唇,又急又气又心疼,眼泪再次涌了上来,语气带着哭腔后的强硬和命令,“那不是你的错!听见没有!本宫不准你这样!”
然而,她的命令和拉扯第一次失效了。沈玠像是没有听见,或者说,那深植于骨髓的自卑和自厌已经压倒了对命令的恐惧。他依旧俯下身,舌头碰到地面去舔舐那地上残留的药汁。
看着他这副彻底作践自己、毫无尊严可言的模样,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了宜阳的头顶!那愤怒是对他这般轻贱自己的愤怒,那酸楚是为他所承受的一切和她无法理解的痛苦而感到的心酸。
“够了!!”
她猛地发出一声尖利至极的、带着哭腔的怒吼,那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撕裂,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慑和一种被逼到极限的崩溃!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终于猛地劈入了沈玠混乱癫狂的意识深处。他的动作瞬间僵住,保持着那个将要俯身舔舐的、极其屈辱的姿势,整个人如同被定格。
宜阳趁着他僵住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后拉扯,让他瘫坐在地上,远离那摊污秽。她自己也脱力地跌坐在地,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汹涌而出,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血污、眼神空洞绝望、如同破碎玩偶般的少年,胸口堵得发痛。
沈玠僵滞的目光,缓缓移到自己沾满药汁和污泥的手上,再缓缓移到宜阳泪流满面、又是愤怒又是悲伤的脸上,最后落到她裙摆和鞋面上那几点刺目的药渍上…
巨大的、无法承受的羞耻感和罪孽感彻底淹没了他。他不再挣扎,也不再试图去舔地面,只是瘫坐在那里,身体开始剧烈地、无声地颤抖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着脸上的血污,汹涌地、沉默地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那是一种绝望到极致、连声音都发不出的悲恸。
就在屋内被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悲伤和绝望所笼罩之时,突然,小屋外传来了一阵极其嘈杂、尖锐且不容忽视的喧哗声!那声音不同于往日宫人小心翼翼的低语,而是带着一种兴师问罪的、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和怒气!
“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拦本宫?!” “都给本宫滚开!” “公主呢?!立刻让她出来见本宫!”
一个威严、冰冷、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女性声音清晰地穿透了薄薄的门板,如同冰雹般砸了进来!
紧接着是春桃和其他守门宫人惊恐万分、带着哭腔的劝阻和跪地磕头的声音:“皇后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殿下她…她…”
屋内的宜阳和沈玠同时猛地一僵。
宜阳瞬间脸色煞白,眼中的泪意和悲伤瞬间被巨大的惊慌所取代。母后!是母后来了!她怎么会知道?!她…
而瘫坐在地上的沈玠,在听到“皇后娘娘”四个字的瞬间,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魂魄,本就死寂的眼底最后一丝微光也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和绝望。终究…还是来了…最终的审判…他这样污秽的存在,果然还是玷污了公主,引来了灭顶之灾…
宜阳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甚至来不及拍打一下沾满灰尘和药渍的衣裙。她看了一眼面如死灰、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的沈玠,又看了一眼那扇仿佛随时会被外面怒火冲垮的木门。
一种强烈的、不容思考的保护欲瞬间压倒了对母亲的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努力挺直自己小小的脊背,眼神里重新凝聚起那种执拗的、不容侵犯的光芒,快步走到内室门口。
然后,就在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一条缝隙的刹那——
宜阳猛地伸出手,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死死地、坚定地挡在了门前,挡住了所有试图闯入的视线和脚步,迎向了门外那即将到来的、无比凌厉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