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士卒注意到了他,起身行礼。“大将军。”
张机听到声音,抬头看了袁熙一眼,却没说话,转头继续为病人诊断、开方,有条不紊,不紧不慢。
过了大半天,病人终于散了,张机才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向袁熙行礼。
“多谢大将军厚爱,机无心仕途,只想治病救人,还请大将军宽容。”
袁熙笑笑,随手取过两个胡床,递了一个给沮授,自己坐了一个。“做官和治病救人也不冲突,有了权力,你就可以调动更多的人和物,救更多的人。实在不愿意做官,建个医学堂,教些弟子,也比一个人治病强。你知道谯国名医华佗华元化么?他现在就在蓟县开设学堂,一边教弟子,一边治病救人。”
张机打量了袁熙两眼,坐了下来。“我知道华元化,只是有一段时间没听说了,原来他去了蓟县。”
“是的,我请过去的。”袁熙笑了笑。“当然,我自己没那么大面子,是颍川荀文若出面邀请的。”
张机再次打量了袁熙一眼,突然说道:“我听说大将军以武入道,原本还不太信,现在却有些信了。”
袁熙笑出声来,摇摇手。“那些都是传言,不可信。我资质鲁钝,不敢奢求入道。努力练习,也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
张机点点头。“圣人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奢求入道也是一种贪欲。大将军无欲无求,顺其自然,就是入道。如果大将军是想为我也建一座医学堂,教授弟子,整理医典,我求之不得。至于做官,还是算了。”
“行。”袁熙一口答应。“我曾听人说,南阳四周是山,多有药材,又出了不少名医,在这里建个医学堂再合适不过。你拿个方案,看看需要多大的地方,多少钱粮,我一并给你解决了。”
张机沉默片刻。“大将军宅心仁厚,是天下之福。只是有一件事,机考虑了很久,也不得其解,能否请大将军为我解惑?”
“你说来听听,我解不了,还有大司空。”
看着一旁身穿常服,神色从容,与普通儒生没什么区别的沮授,张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冀州名士,大司空沮公与?”
沮授含笑点头。“正是在下。”
张机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机闻颍川四长,以陈太丘为首,道德传世,文为德表,范为士则。其子陈元方、陈纪方难为兄弟,其孙陈长文也是少年英俊,为天下景仰。何以大将军刚刚秉政,便杀陈长文,抄没陈氏家产?这难道是仁厚之主所当为吗?”
沮授面色微冷,刚要说话,却被袁熙阻止了。
袁熙抱着腿,轻轻笑了两声,叫过随侍的许褚。“张君是名医,我便以医术来做比喻吧。你看他这手臂,算不算是病?”
张机看了一眼许褚,特意打量了一下许褚那比普通人大腿还粗的胳膊,点头说道:“当然不是病,有一双如此强壮有力的胳膊者,必是勇士,想必他就是大将军身边的虎侯吧。多少人想有这一双胳膊而不能。”
袁熙笑着点点头,又指了指张机身边一个身形清瘦的年轻人。“张君见识过人,他正是虎侯。我再问你,如果他这双胳膊长在你身边这位少年身上呢?”
张机不说话了。
“天地阴阳,重在平衡。你只知道陈太丘文为德表,范为士则,有没有想过陈太丘下葬时有三万人赴葬,而这三万人赴葬又需要消耗多少钱粮,又需要多少百姓卖儿卖女,甚至易子而食?你以为陈氏的产业是怎么来的?真是他们勤俭持家,辛苦所得?”
袁熙站了起来,拍拍衣摆。“张君,你为人治病,我为天下治病,其心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