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采光极差，仅靠几盏悬挂的白炽灯提供着昏黄的光线，巨大的机器投下幢幢黑影。
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随处可见油污、冷却水渍和塑料碎屑混杂的污迹。
几排注射成型机如同沉默的巨兽般矗立着，大部分机器表面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混合了油泥的灰尘。
铭牌上的型号模糊不清，显然都已超期服役多年。
几个穿着沾满油污工服的工人面无表情地操作着，眼神偶尔麻木地瞟向这群陌生的参观者，带着一丝好奇，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淡漠。
角落里杂乱无章地堆积着一些半成品塑料件和颜色各异的回收料碎块。
“郑老板您看，您仔细看……”
梁永昌引着郑硕走到其中一台尚在运行的机器旁，为了盖过机器的噪音，他不得不拔高了嗓门，声音因此显得有些尖利。
“这些老伙计，虽然年纪是大了点，但胜在皮实！耐用！经验丰富！
香江多少玩具厂、日用品厂，靠的就是这种机器起家，再战十年八年都绝对没问题！”
他为了增加说服力，甚至用力拍了拍一台机器锈迹斑斑的外壳，发出“砰”的一声沉闷回响，那台机器似乎抗议般地随之“嘎吱”异响了一声。
他的动作夸张，语气浮夸，像极了在街市上竭力推销一辆快要散架的老爷车。
郑硕没有立刻回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步走到一台处于闲置状态的机器旁，俯下身，修长的手指避开那些明显的油污点。
精准地拂过控制面板边缘一处不易被注意的角落——指尖立刻沾上了一层细密粘腻的黑灰。
他仔细观察着模具接口处，那里有明显的磨损和锈蚀痕迹，甚至有一处用非原厂零件焊接修补的痕迹。
他接着蹲下身，目光如炬地看向机器底部与水泥地面接触的区域——
有几处不易察觉的、深色的油渍斑点，层层叠叠，新旧交织，显然渗漏是个长期存在的顽疾。
然后，他站起身，目光扫向车间最深处，落在了角落里一台体积更为庞大、锈蚀情况也更为严重的设备上。
那是一个老式的燃煤\/重油锅炉，为整个车间的注塑机提供热源。
锅炉外壳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锈斑和烧灼痕迹，几处接缝和阀门位置有深褐色的水锈渗出痕迹，在旁边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锅炉旁边堆放的燃煤品质看起来也参差不齐，夹杂着不少石块。
一个年纪颇大的工人，正费力地弓着腰，一铲一铲地将煤块送进炉膛，炉门开合间，热浪裹挟着煤灰扑面而来，让老人不时侧头咳嗽。
“梁老板。”
郑硕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穿透了车间里嘈杂的机器噪音，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这台锅炉……看起来服役的年限不短了。它的日常维护记录和年度安全检测报告，方便现在看一下吗？
另外，环保署和劳工处近期的突击检查报告，有留存备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