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被窃取的光荣
西伯利亚的寒流依旧席卷着广袤的俄罗斯大地，但比自然气候更为凛冽的，是笼罩在克里姆林宫深处决策者们心头的凝重与抉择。持续一年多的全面星际战争，如同一次粗暴的地质变动，彻底重塑了全球的力量格局和文明生态。如今，饕餮的钢铁洪流虽已退去，恶魔的阴影仍在一些角落徘徊，而新的变量——那些自神话中走入现实，散发着神圣光辉或原始伟力的存在，正将世界推向一个更加复杂、更加不确定的未来。
克里姆林宫那间标志性的长条形会议室，厚重的窗帘并未完全遮挡住莫斯科冬日苍白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雪茄与旧书卷混合的沉郁气息，但更浓重的，是一种关乎国运走向的压抑与沉思。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坐在长桌顶端，他惯常的坚毅面容上，此刻镌刻着更深的纹路，那是战争留下的疲惫与责任交织的痕迹。围绕长桌而坐的，是俄罗斯联邦安全会议的核心成员——国防部长、外交部长、联邦安全局局长、对外情报局局长、紧急情况部部长，以及几位资深的战略顾问和宗主教代表的特邀列席。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严肃。
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首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透着难以掩饰的忧虑：“总统先生，各位同僚。根据我们驻欧洲各国使领馆以及情报渠道传回的消息，西欧局势正在发生…急剧的变化。自称为‘天使’、‘阿萨神族’、‘奥林匹斯诸神’的存在，在其传统信仰区域显现后，不仅清剿了部分残余的恶魔势力，更重要的是，他们开始有选择地向当地政府或研究机构，‘赐予’了一些超越我们当前理解的技术片段。”
他翻开面前的文件夹，尽管里面更多的是电子阅读器，但他保留了传统的仪式感。“例如，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某个研究机构获得了一套关于‘纯净能源矩阵’的初步理论构型，虽然只是碎片，但其蕴含的能量转化效率理论远超我们现有认知。在高卢共和国，有报告称其残存的航空工程师团队，接触到了某种‘生物复合金属’的合成概念。不列颠尼亚…更是公开宣称，得到了‘神启’，将重建其‘日不落’的荣光于星海之间。”
拉夫罗夫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这些技术的真实性有待验证，其背后动机更是难以揣度。但一个不容忽视的客观效果是，在这些‘神迹’和‘许诺’的刺激下，西欧各国民众的恐慌情绪得到了极大缓解，社会秩序正在以一种…对超自然力量依赖的方式，加速恢复。一种新的，基于‘神明指引’的向心力正在形成。”
联邦安全局局长亚历山大·博尔特尼科夫紧接着补充，语气冷峻：“国内情况同样不容乐观。网络舆情监测显示，全俄罗斯，从莫斯科、圣彼得堡到远东的偏远村庄，无数民众都在翘首以盼。他们在等待，等待克里姆林宫对东正教神迹，对斯拉夫古老传说中神明（如自然与战争之神斯瓦罗格、雷神佩伦）显现的态度。战争带来的创伤太深，失去亲人的痛苦，家园被毁的绝望，使得人们迫切需要精神寄托，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希望。传统的爱国主义和英雄叙事，在绝对的力量展示和‘神恩’面前，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冲击。”
会议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窗外，寒风掠过红场，卷起地上的积雪。
一位资深的战略顾问，瓦连京·祖博夫，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蕴含着历史的重量：“先生们，我们必须清醒。神明确实存在，他们如同古老神话描述的那样，在黑暗降临大地之后现身，带来光明，指引方向。他们是灾难后的希望象征，这一点，我们无法否认，民众的情感需求是真实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沉重，甚至带着一丝悲愤：“但是，让我们抛开神话的滤镜，用理性的目光审视现实！这些神明，他们在哪里？在莫斯科保卫战，我们最优秀的儿女用血肉之躯阻挡饕餮的钢铁洪流，整座城市化为焦土，数百万士兵和平民血染疆场时，他们在哪里？在斯大林格勒的废墟上，新一代的守军高喊着‘为了俄罗斯母亲’与恶魔爪牙进行残酷巷战，直至最后一刻时，他们在哪里？在乌拉尔山脉的防线，士兵们啃着冻硬的黑面包，用近乎原始的武器对抗外星机甲时，他们又在哪里？”
祖博夫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无从知晓他们彼时是受限于某种宇宙法则，还是单纯畏惧饕餮军团那针对超级生命的‘弑神’武力。但事实就是，在俄罗斯最需要力量、最需要希望的时刻，他们缺席了。而现在，当尘埃落定，威胁被我们…主要是我们的中国朋友…以及我们自己付出惨重代价击退后，他们出现了，以救世主的姿态，轻而易举地拿走了本应属于我们的牺牲英雄的光环！”
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震耳欲聋：“是谁，用生命扞卫了这片土地的尊严？是亚历山大·马特洛索夫那样用胸膛堵住敌人枪眼的普通士兵！是莉莉娅·利特维亚克那样翱翔蓝天、直至战死的女性飞行员！是千千万万个连名字都未曾留下，却将最后一滴血洒在伏尔加河畔、西伯利亚雪原的俄罗斯儿女！他们的牺牲，难道就比不上这些迟来的‘神迹’吗？”
国防部长，一位肩膀宽阔、面容如同西伯利亚冻土般坚硬的老将军，沉声接话，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挤压出来的：“祖博夫同志说的，正是我们军队的感受。我们的士兵，可以接受战死沙场，那是军人的荣耀。但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用生命守护的一切，最终被外来者轻易摘取胜利的果实，甚至被民众遗忘。西欧国家可以选择遗忘他们历史上的英雄，沉溺于新的神话，但我们俄罗斯，拥有库图佐夫、朱可夫血脉的俄罗斯，绝不能！”
他提到了一个鲜明的对比：“看看东方！看看中国！他们的神话人物，那位‘斗战胜佛’孙悟空，在战争爆发前就积极与他们接触，与他们并肩作战！天河战役，他浴血搏杀；全面战争中，他独镇华南，根据我们共享的情报，华南地区的饕餮部队战损率之高，冠绝全球，孙悟空居功至伟！他不仅是神话，更是他们战斗序列中可靠的一员！他们的神明，是与人民站在一起的，是融入他们文明血脉的力量！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者！”
这番对比，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会议室内的风向已然明确。
一直沉默聆听的普京，终于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缓缓扫过每一位与会者的脸庞，那目光中承载着整个国家的重量和历史的抉择。
“同志们，”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你们的讨论，触及了问题的核心。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信仰选择问题，这是一个关乎俄罗斯未来道路，关乎我们民族灵魂的根本性问题。”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目光落在东方那片广袤的国土上。
“神明确实存在，这或许是我们必须接受的新的宇宙现实。但他们出现的时机，他们的行为模式，值得我们深思。将国家的命运，民族的未来，寄托在不确定的、高高在上的‘神恩’之上，这与我们俄罗斯民族几个世纪以来形成的坚韧、自立、在苦难中淬炼辉煌的精神内核，是背道而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