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四个人安安静静地喝酒,聊些以前的事儿,谁也没再提租房子的事儿。
“不是我不讲道理,你们瞅瞅现在村里到处都是人,全是来旅游的。”
杨阿公瞅着风东亮,主动开了口。
“杨阿公啊,人多不好吗?您看啊,家家户户的扎染、布料、围巾啥的,这两天卖了多少,这对一个家来说,又多了个收入,减轻了负担。”
黄欣欣接着说。
“哼!那你们再瞅瞅村里这些人,心都浮了,一心就想赚钱。”
“收入?都钻钱眼里去了。”
“大家都卖东西,谁还种地啊?你们瞅瞅那些地,这两天都没人浇水了。”
杨阿公一边跺脚,一边拍大腿,一脸不乐意地说。
杨阿公这话,让原本想说话的谢之遥把嘴闭上了。
因为这几乎就是旅游村子的一个缺点。
有更轻松的赚钱法子,谁还愿意面朝黄土背朝天啊?
“地肯定还得种啊。”
黄欣欣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我们云苗村一直靠山靠水,吃的就是这两样,这才是根本。”
“可是现在水也靠不上了,没法捕鱼了。”
“就剩下山和地了,如果这两样也放弃了,那还能靠啥?”
“游客会走的,走了还会回来吗?”
“云苗村再好,他们也不会一直待在这儿,也不会一直有人来。”
“啊遥,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你不该破坏云苗村的生态,这是祖祖辈辈的生存之本。”
“你们没经历过饿肚子的年代,我经历过,现在是吃饱穿暖了,但要居安思危啊。”
杨阿公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谢之遥和黄欣欣都沉默了。
他们原本以为这老人就是固执守旧,不愿接受社会的变化,一直活在过去的农耕日子里。
但他们忘了,这一代人曾经饿过肚子。
那段记忆到现在都让他们害怕。
“杨阿公,您知道大哥为啥回来吗?您也知道四平阿伯为啥拦着他回来吧?”
风东亮放下酒杯,轻声说。
杨阿公疑惑地点点头,眼神警惕地看着他。
好像在说:小子,你想咋骗我?
“很多事儿我都是从阿奶那儿听来的。”
“我们本来还有个伯父,那时候家里没钱治病,您家里也困难,但您去村里借了一圈的钱,让阿奶拿着给那个伯父看病。”
“虽然伯父没能救回来,但您的恩情,阿奶、伯父、大哥都记着。”
“后来四平阿伯家里没钱读书,也是您出钱供他,让德清阿伯带他上学。”
“再后来,我家,我妈带着我回来,村里有人骂我们,甚至想赶我们走。”
“还是您和我爷爷,带着几位伯伯,挥着锄头把那几家人的灶台给砸了。”
“啊遥哥要上学那会儿,家里缺钱,是您借的钱,一直等到大伯自己挣到钱才还上。”
“我该念书的时候,您虽没明说,但我知道,自从我妈走了以后。”
“每年我读书的费用,您至少掏了一半,都是您从地里一分一分挣来的辛苦钱。”
“就连晓春姐上大学缺钱,您也亲自送钱去,直到大哥听说后赶回来。”
“杨阿公啊,我们心里对您真是又敬又佩。”
“所以哪怕您对大哥不那么喜欢,他也一直坚持在节日里给您送礼。”
风东亮深情款款地说着。
一个姓杨,一个姓谢,还有一个姓风。
祖上都不是一家人。
杨阿公本可以不用管的。
可这位老人,从小到大,无怨无悔地照顾着大家。
“这些事儿都过去了,提它干啥?教育可不能穷啊,看看你们俩,都是高材生,我这心里头乐开了花,就是啊遥他爸和德清不争气,初中就不念了。”
杨阿公眼里闪着泪光,却笑着说道。
黄欣欣头一回听说这些事儿。
她刚到这儿,正和谢之遥一起建设云苗村呢。
这位老人,可是最大的阻碍。
村里没人敢惹他。
她还以为他只是仗着辈分高,倚老卖老呢。
现在看着眼前这位看似**无奇的老人,她心里的气儿全消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没资格生气。
“但是!”
“杨阿公。”
“穷,逼得大伯那代人背井离乡,留下老人和孩子在家。”
“穷,逼得最要面子的四平大伯回村闹腾,就为了阻止大哥回来。”
“穷,跟了我们几代人,苦了几代人。”
“前几天,杨旭差点就带着老婆孩子出去打工了,杨冠军也一样,还有二哥……谢军叔。”
“这是我们这一代,那下一代呢?”
“杨阿公,云苗村的地得种,人可不能再穷下去了。”
“云苗村不能全是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
“当年大伯他们离开的原因,就是我们回来的原因,也是黄欣欣大学毕业后当村官的原因。”
“穷是种病,我们回来就是治病的。”
“治好了这种病,云苗村的青壮年就不用再出去闯荡,我们的孩子也能在父母身边长大。”
风东亮斩钉截铁地说。
“哎,阿东啊,你说以后我们云苗村会变成啥样呢?”
杨阿公深深叹了口气,满脸忧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