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死寂了几秒。
“啧。”
一声极轻的、满是嫌弃的咂舌声,从他喉间溢出。
那不是恐惧。
是愤怒。
一个顶尖的外科医生,看到一个屠夫用砍刀做了一场拙劣的心脏搭桥手术的、冰冷的震怒。
他原本的计划,是一场不动声色、滴水不漏的心理围猎。
他要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开陈东海的伪装,让他自己跪下来,双手奉上那十五个入学名额,甚至还要对自己感激涕零。
那才叫艺术。
而现在,顾念薇用一把大锤,直接把洋葱砸成了泥。
粗暴,肮脏,毫无美感。
他转身,大步走进卧室。
片刻后,他拿着一个家庭急救箱出来,从里面取出了一副全新的白色医用乳胶手套。
他慢条斯理地戴上,指尖轻轻一弹,让手套完美贴合皮肤,抚平每一处褶皱。整个过程,他的表情平静得像在准备一场重要的考试。
他走到茶几前。
伸出戴着手套的两根手指,精准地捏住了那根断指的末端,将它从碎冰中提了起来。
他将“它”凑到水晶灯下。
仔细审视。
切口光滑如镜,显然出自某种极其锋利的医疗器械,一刀毙命,干净利落。
没有挣扎的痕迹,说明陈东海在失去手指前,要么处于昏迷,要么被完全控制。
顾念薇的团队,很专业。
苏晨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枚硕大的钻石金戒指上。
戒指的内环,还沾着一丝尚未凝固的血迹,在钻石的光芒下,显得既滑稽又可悲。
他心里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这戒指要是拿去当了,应该能给福利院换一套新的滑梯。
他将那根手指轻轻放回冰块上,像在安放一件烧制失败的瓷器。
然后,他拿起那张纯黑的卡片。
“这是他道歉的诚意,我替你收下了。”
苏晨看着那行字,眼神里的冰冷,终于化为了一抹深不见底的讥诮。
另一只手,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顾念薇的电话。
电话秒接。
那头很安静,只有一片期待他反应的、属于胜利者的沉默。
他开了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结了冰的深水。
“我很失望。”
电话那头,那片死寂的沉默,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你的手法。”
苏晨的语气,像是在点评一份不及格的作业。
“太粗糙了。”
“血腥味,戒指,还有陈东海脸上那副藏不住的恐惧……这些都是痕迹,是败笔。”
“你留下了一堆需要别人去清理的、肮脏的线索,像个业余杀手。”
他拿起桌上的一块真丝方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刚捏过断指的手套指尖,尽管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完美的艺术,应该是无声的。”
“是让目标从骨子里、从灵魂深处感到敬畏,然后心甘情愿地献上一切。”
“而不是用这种原始、野蛮的暴力,让他屈服。”
他的声音冷了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手术刀的刀尖,精准地划在电话那头的心脏上。
“我本来可以让他成为一件听话的、会自己清理麻烦的、能用很多年的工具。”
“而你,用最愚蠢的方式,把它直接砸碎了。”
“顾念薇。”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里是君王对一个办砸了差事的弄臣的、毫不掩饰的斥责。
“你把我一件可以很完美的作品,弄脏了。”
他没有等她回答。
直接挂断了电话。
苏晨脱下手套,扔进垃圾桶。
他盖上冷藏箱的盖子。
拎着它,走到套房的吧台。
拉开小冰箱的门,将这个装着断指的箱子,塞进了冷冻层。
紧挨着一盒哈根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