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了。
老烬忽然问了一句,声音很轻,像怕惊醒某个沉睡的答案:
“若有一天我也忘了,怎么办?”第383章 你听,兰花在开(续)
铜铃轻响,一声,又一声,像是从时间的缝隙里漏出的回音。
老帧拄着那根磨得发亮的木杖,与老烬并肩走在西槐巷的青砖路上。
雾还未散尽,脚底湿冷,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的边界上。
他的背影佝偻如弓,手里的无舌铜铃却稳稳悬着,不因风动,却随心跳微微震颤。
“若有一天我也忘了,怎么办?”老烬的声音很轻,像一片落叶坠入深井。
老帧没有立刻回答。
他停下脚步,缓缓抬起手,指向不远处那段斑驳的古城墙。
藤蔓缠绕,裂痕纵横,可就在砖缝深处,几点青金丝絮正悄然蠕动,如同沉睡的脉搏被悄然唤醒。
“只要有人还在听,”他嗓音沙哑,却带着不可动摇的重量,“就没人真正离开。”
话音落下的瞬间,巷尾传来一声极轻的窸窣——仿佛是谁踩碎了露珠。
子夜未至,十七里外的老酒馆却已熄了灯。
李咖啡推开门,没有穿外套,也没带伞。
他只是走,一步一步,踏过回民街的石板、穿行终南山脚的小径、越过护城河上的拱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只觉得胸口某处空荡得太久,忽然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像是一封迟到了十年的信终于敲响门环。
他站在古槐下时,月亮正斜挂枝头。
树影婆娑,却无风。
可就在这死寂之中,一朵蓝花轻轻摇曳,花瓣薄得近乎透明,像是从梦境中偷渡而来的魂。
他伸出手。
指尖触到花瓣的刹那,袖口那道锈迹斑斑的金属细线骤然一亮!
幽光顺着纤维蔓延,如电流贯穿全身。
他猛然踉跄一步,眼前景象轰然翻转——
杯底夜露凝成镜面,画面浮现:雁子蹲在巷心,用炭笔在青砖上写字。
一笔一划,工整认真。
写完后她转身,嘴角扬起,眼睛弯成月牙。
她的嘴型清晰无比:
“咖啡,我一直在听。”
李咖啡的心脏猛地收缩,疼得几乎跪下。
那些被药物抹去的记忆碎片,此刻如潮水倒灌。
他记不起她的脸,记不得她说过的话,甚至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真——可这一刻,他听见了。
不是耳朵听见的。
是灵魂深处某个早已封闭的频道,突然接通。
青金丝絮从古槐根部腾空而起,如雪般飞扬,盘旋在他头顶,形成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声波轨迹。
它们朝着十七里外的老酒馆地窖奔涌而去,像一封无需邮寄的回信。
而在地窖深处,埋藏于陶土与陈年酒渍之间的锈线,忽然剧烈震颤。
一杯新凝的夜露静静浮现于空桌之上——无色,无形,却映出整条长河:河水奔涌,两岸灯火明灭,一个在写,一个在听。
李咖啡站在原地,嘴唇颤抖,终于开口。
声音沙哑,却穿透夜幕,掷地有声:
“我也在听。”
话音落下,兰花纷纷凋落,却又在落地瞬间化作点点微光,渗入泥土。
古槐树干上,一道新裂痕缓缓延展,形状竟似一只张开的手,仿佛要握住什么,又似在传递什么。
远处巷口,老帧轻轻摇了摇铜铃。
没有声音。
可老烬却听见了。
她低头看向脚边一盏被人遗忘的陶泥小灯,灯芯尚未点燃,却已浮现出一圈青金色的纹路——和当年雁子留在杯底的那一模一样。
她没说话,只是将灯拾起,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未完成的诺言。
而在西槐巷最深处的地窖外,一团湿泥正被一双小手小心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