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小页举着伞追过来,雨太大——话没说完,李咖啡已经踹开地下室木门。
浓烟裹着热浪扑出来,他呛得咳嗽,却一眼看见墙角那摞酒谱——最上面的半本已经烧了边,焦黑的痕迹竟拼成两个字:第八味。
他扑过去抱起酒瓶,后背被火燎得生疼。
冲出门时,雨丝劈头盖脸砸下来,他蹲在青石板上翻页,每翻一页,太阳穴就突突跳。
6月15日,雁子生日。
他记得她举着羊肉泡馍说要带奶奶来吃,可具体是几月几号?
我最讨厌凉咖啡。雁子皱着鼻子的样子在眼前晃,可她说话时是带笑还是带气?
最后一页纸被雨水泡得发皱。
李咖啡盯着自己颤抖的手指,突然发现,他连孟雁子这三个字都拼不全了。孟...孟什么来着?他喃喃,喉咙像卡了团棉花。
小页的伞遮住雨,她递来半张拼好的纸,终章在这。
未命名之味,需以所爱之人的全然遗忘为引——调成者,得见本心,失尽所爱。
李咖啡盯着字看了很久,突然笑出声。
雨顺着伞沿滴在他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水:难怪奶奶从没调出来过。他摸出烟盒,发现烟早被雨水泡软了,她舍不得忘爷爷,就像我...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大炉的喊声:咖啡!来育幼所旧址!
雨幕里,老育幼所的断墙露出半截。
李咖啡抱着酒谱跑过去,看见大炉在支铜锅,小酿蹲在旁边调量杯,阿香举着镊子,夹着从铁哨上刮下来的碳化粉末。
三更火。大炉往灶里添柴,火星映着他发白的眉毛,我守了三十年的火候,今天给你。
小酿推了推眼镜:龙舌兰30l,青柠汁15l,铁哨残留物0.5g——数据吻合奶奶笔记。
阿香把粉末倒进锅里:这是当年火场里的哨灰,带着小豆子的哭声。
李咖啡的手在发抖。
他接过木勺搅动酒液,眼泪先落进锅里。奶奶,他轻声说,我要调那杯你没调成的酒了。
酒液在沸腾。
当最后一味香料入壶时,整条街的灯突然熄灭。
李咖啡望着黑暗中的铜锅,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酒液里摇晃——然后,所有灯又逐一亮起,像城市在呼吸。
酒液澄澈如水,没有任何香气。李咖啡端起杯子,轻啜一口。
原来...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第八味,叫。
酒谱最后一页浮起新的字迹,是奶奶的钢笔字:我忘了他的名字,但记得这杯酒。
有些忘记,是为了让记忆活下去。
刹那间,无数光点从地底升起。
李咖啡看见归碑上的红线在发光,看见雁子腕间的锈线在发光,看见那些被困六十年的童魂,终于松开了攥着陶片的手。
铁哨落地,发出最后一声轻响。
老坛跪在泥水里,抱着烧剩的谱页痛哭:我儿子...他也只是想被记住啊...
天明时,雨停了。
李咖啡站在老酒馆门口,手里只剩一只空杯。
他抬头望向朱雀门,看见雁子站在归碑前,掌心的金痕像心跳般明灭。
他想喊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记不清她的名字了,只觉得胸口有个空洞,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占据了很久很久。
雁子摸了摸碑上的铁哨,锈线在她掌心最后震颤了一下。你忘了我,她轻声说,可这座城替你记得。
风过处,旧吧台上出现一杯无形的凉咖啡。
杯底的小字慢慢浮现:下一站,我先去了。
晨光未起时,李咖啡蹲在老酒馆后巷。
他手里攥着半页焦黑的酒谱,残页的边缘突然微微颤动——像有谁,在纸背轻轻画了道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