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时，队伍已经走到双生树下。
阿风在电话里喊：“风稳了！现在！”
她摸出铜铃，红绳硌得指尖生疼。
三秒，她数着心跳：第一声，清越的铃音撞碎风里的槐香；第二声，惊得墙根的野猫“喵”地窜上瓦檐；第三声，尾音还在空气里打旋，双生槐的枯枝突然轻颤——那截枯了三年的北枝，最顶端的芽苞“咔”地裂开道缝。
“看！”小年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举着相机冲过来，镜头对准树顶，“老叶落了！盖在第三坑的嫩叶上！”
众人屏住呼吸。
那片老叶泛着焦黄，边缘卷得像张旧信纸，轻飘飘落下来，正正盖在第三坑刚冒头的新叶上。
风又起时，老叶被吹得晃了晃，却没掉，反而像谁轻轻按了按，把新旧两片叶压在一起。
“共命树认亲了！”小年喊得破了音，相机快门声噼啪响成一片。
雁子盯着那两片叶，喉咙发紧——三年前两棵槐树先后枯萎时，她蹲在树下哭了整夜；三个月前第三坑冒出新芽，她摸着泥土说“我们等”；现在，老叶护着新叶，像母亲的手。
“雁子姐！”小禾举着个矿泉水瓶跑过来，“机场的空姐送来的，说是李哥哥让转交的。”
瓶身还带着冰碴，标签被撕掉了，只贴了张便签：“共生酒——我学着记住的味道。”雁子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
辛辣的金酒混着接骨木的甜，突然在舌尖炸开。
她眼前闪过画面：深秋的傍晚，她抱着一摞社区资料往回走，巷口的梧桐树落了满地叶子。
李咖啡躲在树后，手里攥着杯冷掉的桂花拿铁，指节被冻得发红。
他望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想说“我等你下班”，却最终低头抿了口咖啡，转身融进暮色里。
“原来你……”她攥紧瓶子，眼泪砸在瓶身上，“原来你沉默的时候，是这样的味道。”
同一时刻，三万英尺的高空。
李咖啡正闭着眼靠在座椅上，突然猛地抬头。
他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那里跳得又急又烫，像有只小鸟要撞出来。
手机在这时亮了，是雁子刚发的照片：双生槐的枝桠间，新绿和老叶叠在一起，配文：“你说的梦，我拿它换了春天。现在，我想还你一个醒着的清晨。”
他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
摸出随身的调酒笔记，翻到空白页，笔尖悬了三秒，落下一行字：“配方73号：春醒。基酒——未说出口的话。辅料：等一个人的勇气。”
机舱外，云层突然裂开道缝。
月光直落西安，照亮西槐巷的青瓦，照亮双生槐的新叶，也照亮某间工坊的窗户——那里有个女孩正趴在桌上，面前摊着三十盒录音带，而最新一盒的标签上，用蓝笔写着：“李咖啡的沉默。”
春夜的风穿过城墙根，卷着槐花香往终南山去了。
某个气象站里，阿风关了雷达图，伸了个懒腰：“第六夜，成了。”某个老酒馆里，老灯擦着最后一只酒杯，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后半夜了，该睡了。”
而此刻的西槐巷，有个拉着行李箱的身影正站在巷口。
他仰头望着双生槐的方向，路灯在他头顶亮着，把影子拉得老长。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里面还剩点琥珀色的液体，混着接骨木的甜。
他低头翻出手机，给雁子发了条消息：“我在巷口，路灯下。”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第三坑边的路灯突然闪了闪。
老灯的声音从巷子里飘出来：“哎？这盏灯怎么又——”话音被风卷散了，只余下路灯重新亮起时，那片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