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蹲在旁边剥毛豆,竹篮里的豆子越堆越高,胡琴声里却浸着水汽——那是《祭灵》,可又不太像,尾音里裹着点轻快的颤,像春风刮过酒坛口。
守义的儿子,终于把他的魂找回来了。老弦的弓子突然顿住,琴箱里的共鸣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摸出旱烟袋,火星子在暮色里明灭,当年守义拉琴,总怕吵着客人。
现在这娃调的酒,倒替他把琴声响遍了。
大周把最后一把毛豆倒进瓷盆,起身时碰响了竹篮。我去给您续碗茶?他问。
老弦摇头,弓子重新搭上琴弦。
这次的曲子变了,是《放风筝》,轻快得像有蝴蝶绕着琴筒飞。
雁子坐在城墙根的石凳上,手机在掌心震动。
她低头看屏幕,是李咖啡发来的消息:我调不出让你满意的酒,但我现在知道,不是你难懂——是我一直不敢用真面目对你。
夜风掀起她的衣角,她摸出包里的凉咖啡杯。
杯底有道浅刻痕,是去年冬天他们在回民街吵架时,她摔杯后他偷偷找师傅补上的。
刻痕硌着指腹,像句没说出口的对不起。
她把手机扣在石凳上,月光漫过屏幕,照亮未读的提示。
记忆馆工地的电钻声停了。
张师傅蹲在新挖的地基里,用手套掸掉木块上的土。
老榆木的纹路里浸着酒渍,凑近能闻见陈年老酒的香。
他用拇指抹掉木面的泥,两行小字露出来:台不能塌有人还在听。
老王!
快来看这个!他扯着嗓子喊,手机闪光灯在木块上亮起。
照片上传到古城热线群时,屏幕外的李咖啡正站在新吧台前。
他左手持摇壶,手腕摆动的弧度像在拉胡琴。的酒液注入玻璃杯,清透的液体里突然浮起倒影——是多年前的回民街,他站在老酒馆门口,右手空摇着不存在的摇壶,看雁子的背影消失在灯笼影里。
酒液晃了晃,倒影碎成金斑。
李咖啡望着杯中的自己,左手轻轻按在胸口。
那里还贴着雁子的日志纸,墨迹透过衬衫,印出个淡蓝色的小太阳。
古城热线群的提示音在凌晨五点零七分集体炸响。
有人发了张照片,配文:记忆馆地基挖出老酒馆吧台!
刻字绝了!有人跟帖:听说李咖啡新调的酒能让人听见小时候的声音?还有人艾特雁子:社区工作者@孟雁子,你昨晚在城墙根坐了半宿?
李咖啡的手机在吧台上亮起来,是群消息99+的提示。
他没点开,只是把推到晨光照得到的地方。
淡金色的酒液里,柠檬黄和墨绿的分层正随着温度变化,像道会呼吸的虹。
窗外,终南山的轮廓在晨曦里渐次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