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子把本子放进“特藏区”时,旁边是吴妈的录音带和老陈的战友梦呓。
玻璃柜的冷光里,她忽然想起小禾说的“非精确”——以前她总觉得记忆该像电脑硬盘,分门别类丝毫不差;现在才明白,那些模糊的、带着温度的碎片,才是活着的证据。
小禾发布公众版那晚,李咖啡正蹲在巴黎公寓的阳台上修剪桂花枝。
那盆西安来的新芽已经抽了三个枝桠,叶子油绿得能滴出水。
他的调酒笔记摊在茶几上,最新一页《下一夜》的配方旁,“已不再等”五个字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
电脑提示音响起时,他正往杯子里加薄荷叶。
网页跳转到“非精确记忆库”首页,导语是雁子的字:“放在还会痛的地方。”他的鼠标在《阴线》音频上悬了三分钟,指节泛白。
点击播放键时,雨声混着自己的声音涌出来:“我一直都在。”
三年前的雨夜里,他浑身湿透冲进社区,手里的伞骨断了两根。
雁子正在给独居老人打电话,抬头看见他时,眼睛亮得像星子。
他说“我一直都在”,可后来还是买了去巴黎的机票——因为害怕她记着他所有的承诺,害怕自己永远调不出让她满意的酒。
现在,他没下载,也没留言,只是点击“分享”。
收件人填了“所有人”,附言写着:“有些光,不需要接收者。”
夜行结束时,月亮已经爬到文昌门的檐角。
众人三三两两散去,小星抱着灯笼追老陈去买肉夹馍,小禾缩在墙角给录音笔充电,阿弦的琴箱里叮铃哐啷掉出几枚硬币——是哪个姑娘悄悄塞的。
雁子留在城墙上,把灯笼放在砖缝里,光映着她的影子,像团化不开的雾。
风穿过砖缝时,发出极轻的颤音。
她没哼歌,也没说话,只是把手掌贴在青砖上。
夜露的微凉渗进皮肤,她忽然想起小星说的“身体记得的比眼睛多”——此刻她的心跳声,是不是也藏在某个记忆碎片里?
同一时刻,巴黎的阳台外,塞纳河的春光正漫过栏杆。
李咖啡直起腰,收音机里突然传来西安老广播的杂音。
他屏住呼吸,背景风声里,竟有极轻的呼吸节奏——和雁子贴在城砖上时的频率,分毫不差。
他猛然抬头,桂花新芽上的水珠在风里晃啊晃,像颗终于落进掌心的星。
三日后,雁子坐在社区办公室整理地质笔记。
窗台上的绿萝爬过茶杯,在笔记本上投下一片绿影。
她翻到“回声谷”那页时,铅笔突然断了。
“叮——”
手机在桌上震了震,是古城热线群消息:“回声谷夜爬组队,缺个看云的。”
她盯着屏幕,指尖悬在“回复”键上,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极轻的风声。
那风里裹着点焦糖与辣椒粉的气息,像句没说完的话,轻轻撞进了五月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