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坦诚,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意与沉重。处置苏婉卿,并非全然无情,其中也掺杂着对一条性命、对一段被权力扭曲的关系的复杂情绪,但这与他是否爱她,是两回事。
“我知你心思细腻,敏感多思。是我不好,是我太过粗疏,忽略了那些旧物可能会让你不安……更是我混账,在你因它们而痛苦时,非但没有耐心解释,反而一味用强,逼你……”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逼你强颜欢笑,逼你装作若无其事……如晦,是我错了。”
最后这三个字,从他这样骄傲的人口中说出,重逾千斤。
沈如晦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滴在他紧握着她的手上,滚烫。她不是不信他的话,他此刻的眼神,他肯放下身段的道歉,都足以证明他的真心。只是,那些旧物带来的刺痛,那些被冷落、被质疑时的委屈与绝望,并非这一番解释和道歉就能立刻抹平的。
“我……我没有不信你……”她哽咽着,声音破碎,“我只是……只是害怕……怕你的过去里,有太多我不知道的,怕我终究……不是你唯一珍视的那一个……我怕极了……”
她终于将心底最深的恐惧说了出来。不是不信任他此刻的爱,而是恐惧于他过往的复杂,恐惧于自己在他生命中的分量,是否真的能重过那些家族、权力、以及或许存在的、她所不知的“曾经”。
顾长钧听着她带着哭音的坦白,心中巨震。他从未想过,她那些看似“无理取闹”的猜疑和疏离,根源竟是这般深切的恐惧与不安。他一直以为,将她牢牢锁在身边,给她名分,护她周全,便是够了。却忘了,她的心,同样需要最笃定的、毫无杂质的安全感。
“傻瓜……”他叹息一声,用尽力气抬起未受伤的手臂,想要抚上她的脸颊,却因无力而中途垂下。沈如晦立刻抓住他的手,主动将脸颊贴上他粗糙的掌心。
“我顾长钧在此对天立誓,”他看着她泪眼朦胧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我的过去,或许泥沙俱下,不堪回首。但自路灯下遇见你那一刻起,我的心,便再未容下过第二人。从前是,现在是,往后生生世世,皆是如此。你沈如晦,是我命里的劫,也是我唯一的归途。若违此誓,叫我……”
“别说了!”沈如晦慌忙用手捂住他的嘴,阻止他发下更重的毒誓,泪水流得更凶,“我信你……我信你了……”
这一刻,横亘在两人心间的坚冰,似乎终于在泪水与坦诚中,彻底消融。虽然伤痕犹在,信任的重建需要时间,但至少,他们重新找到了通往彼此内心的路径。
顾长钧疲惫地闭上眼,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他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微凉和颤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睡吧,”沈如晦替他掖好被角,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我守着你。”
这一次,她没有再在两人之间放置软枕,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如同守护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窗外,夜色依旧深沉,但房间内,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温暖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