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揉着脑袋坐起来的时候，陆昭还在盯着那只酒坛。天已经大亮，帐子里的酒气散了点，但空气还是闷得很。
“你再不走，甄宓该来拎你耳朵了。”郭嘉打着哈欠，“肩上的伤不养，站这儿当门神？”
陆昭没动，只把坛子往他面前又推了半寸。“这酒被动过。”
“我知道。”郭嘉瞥了一眼，“你脸色都黑了一圈，还能不知道？”
“玄冥引。”陆昭说，“宫里禁用的毒，二十年前就没了。”
郭嘉的笑容淡了些。他伸手摸了摸坛口那圈刮痕，手指在封泥边缘停了一下。“有人想让你追到老地方去。”
陆昭点头。“我已经让人调父亲当年的案卷残页。”
话音刚落，赵云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地牢那边守住了，审配那个死士还没招，但影堂从他鞋底搜出一张旧纸片，写着‘永康元年太医院轮值名录’。”
陆昭接过纸片，一眼就看到了第三个名字——李德安。那是他父亲生前提过一回的御医，说是曾为先帝诊脉，后来暴毙在宫中，连尸首都找不到。
“甄宓昨夜查了商路记录。”赵云继续说，“二十年前有批冰蚕丝裹的药匣经冀州转运，收货人是张让身边的老太监，单据上写着‘玄冥引试用’。”
陆昭把纸片放在案上，手指轻轻敲了两下。“那就对上了。这毒不是现在才出现的，它一直藏在旧事里。”
他起身往外走，赵云紧跟在后。甄宓已经在书房等了，桌上摊着几份泛黄的册子，最上面那本写着《宗室谱牒补遗》。
“我比对了时间。”她抬头说，“永康元年三月，史书说七皇子出生三日夭折。可就在同一天，袁绍的次妻从洛阳接了个‘病弱义子’回冀州抚养，乳母姓王，是当年宫里出来的。”
陆昭走到桌边，翻开父亲留下的木匣，取出一封从未拆过的信。信皮已经发脆，打开时掉下一点灰。
里面只有两行字：
“汝父非为劾宦而死，实因窥破宫中易子之谋。彼时陈留王体弱，先帝恐社稷倾覆，命以健壮宗亲子代立东宫。”
书房一下子静了下来。
良久，甄宓轻声说：“也就是说，真正的太子没死。他被换出去了，而袁绍养的那个孩子……才是正统？”
“不一定。”陆昭摇头，“先帝选的是宗亲子，未必就是亲儿子。但袁绍知道这事，还偷偷把人藏了二十年，这就不是忠臣干得出来的事。”
赵云站在门口，手按在刀柄上。“要不要派人进府查？”
“不能明查。”甄宓说，“袁府西院有个老嬷，每月初七都去城南道观烧香，供桌上必摆一碗生血粥。那是北地皇族祭祖的规矩，外人不知道。”
陆昭看向赵云。“你带两个人，乔装去看看。”
赵云点头出去了。甄宓开始整理桌上文书，把医案、商录、谱牒并排摆好。陆昭则坐在灯下，一笔一笔抄写那封密信的内容。
太阳偏西时，赵云回来了。他没说话，先把一张炭笔拓片放在桌上。上面是一段残破的祭文，写着“承天祚，延宗庙”，落款是“皇七子刘珩”。
“我在道观墙角拍下的。”赵云说，“那碗血粥还没撤，老嬷跪着念完祭文就哭了，嘴里喊的是‘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