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有三。”陆昭缓缓道,“第一,记下每日用多少酸液;第二,看清尸体怎么处理;第三,凡是袁家标记,一个都不能漏。”
“属下明白。”
“记住,不准破坏,不准暴露。你们不是去打仗的,是去当‘眼睛’的。”
张合抱拳:“属下宁死,也不会让将军看不见真相。”
三日后,第一批“流民”被押送进矿场。张合走在最后,脸上新划的墨痕还未干透,低着头,像一截沉默的木头。
接下来的日子,陆昭照常处理政务,巡查屯田,甚至亲自去看了新修的粮仓。没人提起盐井,也没人再提酸水。
仿佛一切都被雨冲走了。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
邺城外的河滩上,渔夫惊叫着跑回村,说下游浮上来好多死人。官府派人去看,只见上百具尸体顺水漂来,面目全非,皮肉溃烂,有的只剩白骨,可衣襟内侧都缝着一块布条——上面绣着一只展翅雄鹰,正是袁氏家纹。
消息炸了锅。
当天午时,浮尸已达三百具。百姓围在岸边,指指点点,有人哭喊着认亲,有人怒骂无道。城中茶肆酒楼全在议论:“袁家炼铁害人命!”“那些矿工原来是这么死的!”
陆昭站在城楼上,风吹动他的衣袍。郭嘉晃悠悠走上来,手里拎着一份密报,脸色难得严肃。
“张合昨夜带人撤出矿区。”他把纸递过去,“这是记录:三个月,共消耗酸液四百二十桶,处理尸体三百零七具,其中二百八十九具直接倒入废井,其余焚烧掩埋。他还画了排水暗道的位置,把毒水引到了死湾,鱼虾绝迹,草木枯死。”
陆昭接过密报,一页页翻完,轻轻折好,放进怀里。
“袁绍会怎么说?”郭嘉问。
“他会说这是栽赃。”陆昭望着河面,“会说这些尸体是假的,会说我们伪造证据陷害士族。”
“可三百具尸体会说话。”郭嘉冷笑。
“更重要的是。”陆昭目光落在远处那片灰蒙蒙的山岭,“他们以为毁掉的是兵器、是土地、是账本。但他们忘了,人心也是会腐蚀的。”
他转身下楼,脚步沉稳。
刚走到城门口,一名斥候飞马而来,滚鞍下马,双手呈上一封密信。
陆昭拆开一看,神色未变,只将信递给郭嘉。
郭嘉扫了一眼,挑眉:“哟,袁府连夜召开了家议,说要‘彻查流民暴毙案’,还派了使者来邺城‘沟通善后’?”
陆昭淡淡道:“让他们来。”
他翻身上马,回头对身旁亲卫道:“准备棺材。”
亲卫一愣:“将军,还没验完尸呢,现在就收殓?”
“不是给死者。”陆昭勒马转向府衙方向,“是给活人预备的。”
马蹄踏过青石街,溅起水花。天空刚刚放晴,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城楼檐角的铜铃上,叮当一声脆响。
陆昭抬头看了一眼,唇角微动。
该他们尝尝,被人一点一点吃掉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