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长春宫，被浓重的悲戚与死寂笼罩。殿内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永琮小小的、盖着白布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药味与冰冷的寒意，连风穿过窗棂的声响，都带着刺骨的悲凉。弘历身着玄色常服，肃立在床榻旁，目光死死盯着那具小小的尸体，周身气压低得吓人，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眼底翻涌着悲痛、失望与压抑的怒火，连指尖都因用力而泛白。
皇后被两名宫女按在角落的梨花木椅上，手腕被锦带轻轻缚着，却依旧不停挣扎嘶吼，凌乱的发丝黏在满是泪痕与尘土的脸颊上，凤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沾满了泥污与血迹，往日母仪天下的端庄荡然无存，只剩下疯癫的偏执与恨意：“放开我！我要杀了金玉妍！杀了如懿！为我的永琮报仇！你们这些帮凶，都不得好死！”
宫女们死死按住她，脸上满是惶恐与无奈，连劝都不敢劝——此刻的皇后，早已被悲痛冲垮了理智，任何言语都是徒劳，只会激起她更疯狂的挣扎。殿内的太医与太监们，皆垂着头，大气不敢出，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触怒了震怒中的弘历，或是疯癫的皇后。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缓却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永珹稚嫩的啜泣声，打破了殿内凝滞的死寂。金玉妍身着一身素色绣缠枝莲宫装，未戴任何珠翠，只在鬓边插了一支素银簪，牵着同样穿素服、眼眶红红的永珹，快步走了进来。
她刚踏入殿门，目光便落在床榻上永琮的尸体上，脚步猛地一顿，眼眶瞬间泛红，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滴在素色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连忙松开永珹的手，快步走到弘历面前，屈膝行礼，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皇上，臣妾……臣妾来晚了。听闻二阿哥……二阿哥他……”
她话未说完，便泣不成声，肩膀微微颤抖，抬手捂住嘴，压抑着悲痛的呜咽，模样楚楚可怜，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悯。永珹被宫女牵在一旁，看着殿内的景象，又看了看哭泣的额娘，吓得也跟着哭了起来，小声喊着：“额娘，二阿哥弟弟……他怎么了？他是不是睡着了？”
孩童稚嫩的哭声，在满殿的悲戚中，更添了几分令人心碎的意味。
弘历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金玉妍梨花带雨的模样上。她的妆容未施粉黛，却因泪水的浸润，显得愈发柔弱动人，眼中满是真切的悲痛与担忧，没有半分算计与虚伪。再对比一旁疯癫嘶吼、面目狰狞的皇后，弘历心中的天平，悄然倾斜。
他本就因皇后的疯癫与不分青红皂白的指控心生厌烦，甚至有些失望——那个曾经端庄温婉、顾全大局的皇后，如今竟变成了这副模样，让他既心疼又无奈。而金玉妍，自永琮病重以来，便一直悉心探望、柔声劝慰，如今永琮夭折，她又第一时间赶来，这般重情重义、顾全大局的模样，与疯癫的皇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弘历心中的暖意与怜惜，渐渐压过了原本的悲痛与疑虑。
金玉妍将弘历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了然，知道此刻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她顺势上前一步，微微仰头，眼中噙着泪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与委屈，轻轻拉了拉弘历的衣袖，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带着直击人心的脆弱：“皇上，臣妾知道，皇后娘娘恨臣妾，恨臣妾与二阿哥一同在皇上身边，恨臣妾的永珹……若是娘娘觉得，杀了臣妾能解气，能让二阿哥安息，臣妾愿意受罚，绝无半句怨言；若是娘娘实在容不下臣妾，臣妾便自请去冷宫待着，只求皇上别再为臣妾与娘娘的纷争伤心，别让二阿哥走得不安稳。”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透着“顾全大局”与“委屈隐忍”，既点明了皇后对她的“恨意”，又将自己摆在了“受害者”与“为皇上着想”的位置上，彻底戳中了弘历的软肋。他最忌后宫纷争，如今永琮夭折，皇后疯癫，他心中本就满是烦躁与疲惫，金玉妍这般“懂事”的示弱，恰好抚慰了他紧绷的神经，让他愈发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才是真正懂他、为他着想的人。
弘历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心中的怜惜愈发浓烈。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金玉妍脸颊上的泪珠，指尖触到她微凉的皮肤，语气瞬间柔和下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愧疚与安抚：“傻丫头，不关你的事。皇后娘娘只是太过伤心，一时失了分寸，才会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更别胡思乱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仍在嘶吼的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厌烦，随即又转向金玉妍，语气愈发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朕知道你的心思，你向来温婉懂事，顾全大局，朕怎会让你受委屈？更不会让你去冷宫。有朕在，没人能伤害你，也没人能让你受半分冤屈。”
金玉妍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示弱奏效了。她连忙低下头，用手帕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得逞与冷意，嘴上却仍哽咽着，声音带着几分感激与依赖：“多谢皇上信任，多谢皇上体恤。臣妾……臣妾只求后宫安稳，能好好陪着皇上，好好教导永珹，不负皇上所托，也不负二阿哥的在天之灵。”
她说着，又微微抬眸，眼中满是真切的感激，看向弘历的目光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孺慕与依赖，让弘历心中的怜惜更甚。
一旁的永珹见额娘不哭了，也渐渐止住了哭声，怯生生地走到弘历面前，仰着小脸，小声道：“皇阿玛，二阿哥弟弟是不是不会再醒过来了？额娘好伤心，您别让额娘伤心好不好？”
孩童纯真的话语，像一根柔软的针，轻轻刺在弘历的心上。他弯腰，将永珹轻轻抱起，感受着孩童温热的小身子，心中的悲痛与烦躁，稍稍缓解了几分。他轻轻拍着永珹的后背，温声道：“永珹乖，二阿哥弟弟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会在天上看着永珹长大。永珹要好好听话，好好读书，才能让二阿哥弟弟安心，才能不让额娘伤心，知道吗？”
“嗯！”永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脑袋靠在弘历的肩头，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模样乖巧懂事，愈发让弘历心生喜爱。
殿内的宫女太监们，见皇上对嘉妃娘娘这般怜惜与宠爱，对四阿哥这般疼爱，又看了看被按在椅子上疯癫嘶吼的皇后，心中皆暗自了然——往后的后宫，怕是要变天了。嘉妃娘娘这般得皇上宠信，又有四阿哥在侧，皇后娘娘疯癫失势，怕是再也无人能与嘉妃娘娘抗衡了。
被按在椅子上的皇后，看到弘历抱着永珹，温柔地安抚金玉妍，眼中的疯癫与恨意愈发浓烈。她拼命挣扎，嘶吼声更大了：“弘历！你这个负心汉！你忘了永琮是你的嫡子吗？你忘了我为你付出的一切吗？你竟然抱着仇人的儿子，心疼仇人的女人！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人！”
弘历听到皇后的嘶吼，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厌烦与失望。他眉头紧锁，冷冷地看向皇后，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与决绝：“够了！皇后，你闹够了没有？永琮已经走了，你再这般疯癫胡闹，只会让他走得不安稳！朕念在你失去儿子，悲痛过度，不与你计较，你若是再不知收敛，休怪朕无情！”
皇后被他厉声呵斥，愣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凶了，却不再嘶吼，只是蜷缩在椅子上，低声呜咽着，嘴里反复念叨着：“永琮……我的儿……额娘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