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粘稠的、混合着鲜血与母体荧光粘液的地面，是周组长最后感知到的触感。岛田的军刀从他腹部抽出时带来的并非剧痛，而是一种奇异的、仿佛整个下半身被瞬间掏空的虚无感。温热的血液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迅速带走他体内最后一丝热量和力气。
他仰面倒下，视线开始模糊、摇晃。头顶不再是那令人作呕的、搏动着的母体囊泡，而是被爆炸和坍塌弄得支离破碎的穹顶，巨大的裂缝如同丑陋的伤疤，露出后面黑暗的岩层和扭曲的钢筋。燃烧的管线像垂死的蛇一样从上方垂落，投下摇曳不定的、如同地狱篝火般的光芒。
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母体残骸在能量失控下发出的、如同万鬼哭嚎般的最终尖啸；基地结构在连锁爆炸中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与断裂声；远处似乎还有零星的、绝望的枪声和日语的叫喊……但这些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正迅速地被拉入无边的黑暗。然而，在这最后的时刻，一幅幅画面却异常清晰地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是延安宝塔山下，延河水畔，他对着红旗庄严宣誓的那一刻，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理想的光辉……
是接到任务时，首长紧握他的手，那沉甸甸的嘱托与信任……
是初抵冰城哈尔滨，在漫天风雪中与江华、沈哲明他们汇合时，彼此眼中那份虽陌生却坚定的战友情谊……
是在“松浦洋行”地下实验室惊险逃脱，第一次直面“彼岸花”的恐怖与黑泽的疯狂……
是穿越林海雪原，与抗联弟兄们汇合时，赵铁锤那粗犷而热情的笑脸……
是王磊在出发前，仔细检查炸药时那专注而自信的神情……
是沈哲明在精神冲击下痛苦挣扎，却依旧努力指引方向的坚毅……
是江华在绝境中，那双永远清澈、永不放弃的眼睛……
还有……老赵……赵铁锤……那个豪爽的东北汉子，刚才他胸口绽开血花，轰然倒下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剜在周组长的心头。
“同志们……对不住……我先走一步了……”他在心中无声地呢喃，一股混合着无尽遗憾与深沉眷恋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多想亲眼看到“彼岸花”被彻底摧毁，多想看到黑泽那个疯子得到应有的惩罚，多想看到江华和沈哲明他们能安全撤离，将这里的真相带回去，多想看到山河完整、黎明到来的那一天……
然而，他已经感觉到了，那最终的黑暗正在迅速吞噬他。
他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微微转动脖颈，目光艰难地、执着地投向那条通往走廊入口的方向。尽管视线已经模糊得只剩下光影的轮廓，但他仿佛还能看到，江华和小李他们搀扶着沈哲明，正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奔向生的希望。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欣慰，如同星火般，在他即将彻底黯淡的眼中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