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崔相赫追问道。
“然后，就让这段‘恋情’发酵几个月。”黄宝京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一份普通的商业合同，“等到bLAK的回归期结束，热度也渐渐平息之后，再由双方公司发布第二则声明，就说两位因为‘各自繁忙的行程，聚少离多’，最终决定‘退回到友好的前后辈关系’，和平分手。”
她说完，向后靠在椅背上，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总结性的手势，脸上带着一丝运筹帷幄的微笑：“这样一来，所有的流程就都走完了。大众得到了他们想看的剧情，而两位之间的这段关系，在官方层面上，就算是彻彻底底地、干干净净地终止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蓝玉不得不承认，从纯粹的公关技巧来看，黄宝京的这个操作堪称教科书级别。
先承认，再分手——这是娱乐圈里许多明星被爆出恋情后，最常用也最有效的处理方式之一。它能最大限度地满足大众的窥私欲，又能为双方提供一个体面的、不会留下后遗症的结局。
问题是……那些明星，通常都是真的恋爱了！
而他和金姬苏呢？
蓝玉在心里苦笑一声。算上今天，他们私下见面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这完全是一场无中生有、凭空捏造的恋情！为了解决一个谎言，而去创造一个更大的谎言？这让他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荒谬。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的金姬苏，想看看她的反应。
只见她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乌黑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她大半的侧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她那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有些泛白的手，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挣扎与不甘。
蓝玉瞬间就明白了，黄宝京一定是在他来之前，就已经向金姬苏阐述过这个想法了。
而她此刻的沉默，并非同意，而是一种无力的、不得不接受的默认。
在这家庞大的娱乐机器面前，她个人的意愿，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她虽然极不情愿，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几乎是能将对团队和她个人伤害降到最低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蓝玉的心头。
他微微皱眉，提出了自己的担忧：“黄社长，我记得……bLAK马上就要回归了吧？若是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承认我和姬苏xi这段虚假的恋情，必定会对她们的专辑成绩造成严重影响。”
然而，黄宝京听到这个担忧，只是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那姿态，仿佛在拂去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
“影响？”她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种绝对的、甚至有些冷酷的自信，“那也只会影响到半岛本土的成绩而已。现在的bLAK，发展的中心早就不在半岛了。”
“外国的粉丝们，”她顿了顿，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商人特有的精明，“可并不像半岛本土这么在意爱豆们谈恋爱的问题。对他们来说，这甚至可能成为一个爱豆有活人感的证明。”
“况且，”她看了一眼金姬苏，继续说道，“姬苏作为队内年龄最大的成员，换到其他经纪公司里，也已经过了恋爱禁令限制的期限了。更何况，她还不是组合里第一个被爆出恋情的成员。”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地刺了金姬苏一下，让她的肩膀微微一颤。
黄宝京最后下了结论，那语气不容置喙：“等到几个月后，等这一切都结束，公司宣布你们分手了。粉丝们哭过、闹过，最终还是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买她们的专辑，看她们的演唱会。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
黄宝京的的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那是一种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里深耕多年后，锤炼出的、对人性与商业逻辑的绝对自信。
她好整以暇地向后靠在社长专用的皮质座椅上，双臂环在胸前，目光冷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在她看来，粉丝的忠诚度是一种可以量化和预测的资产。
“脱粉？”她嘴角勾起一抹几乎可以称之为嘲弄的弧度，“哪是那么容易的。”
“只要bLAK这个品牌够火，只要她们的作品够好，舞台够吸引人，一切问题，最终都不是问题。粉丝们的记忆很短暂，但她们对偶像的投入却是有沉没成本的。一场风波，一次心碎，睡一觉起来，看到一张漂亮的新专辑概念照，她们就又会回来。”
这番话，冷静、现实，却也残酷得让人心底发寒。
蓝玉感觉一股无名火在胸中升腾，但理智告诉他，与黄宝京争论这些毫无意义。
她是从纯粹的商业角度出发，而她的逻辑，在这个圈子里，是自洽且正确的。
他不是YG的员工，更不是金姬苏的本人，从道理上讲，他没有任何立场去推翻这位社长的决定。
他的看法，其实并不重要。
蓝玉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将那份烦躁压了下去，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像一座沉默雕塑的女孩身上。
他知道，这场荒唐戏码里，真正的核心与牺牲者，是她。
关键，还是看金姬苏怎么想。
于是，他身体微微侧过，目光专注而认真地看着她，用一种尽可能温和、不带任何压迫感的语气，轻声问道：“姬苏xi，你的意见呢？”
这个问题令金姬苏的身体微微一颤，那一直低垂着的、仿佛能将自己与世界隔绝的眼帘，也控制不住地抖动了一下。
整个会议室的目光，包括黄宝京那审视的、朴振宇那无奈的、以及蓝玉那探寻的视线，都像聚光灯一样，瞬间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
金姬苏没有立刻回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正在冒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
黄宝京的方案，像一张早已编织好的、冰冷的大网，而她就是那只无处可逃的蝴蝶。
她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闪过练习生时期日复一日的汗水，闪过出道舞台上刺眼的灯光，闪过洁妮、罗捷和丽萨她们三个人的脸，闪过全世界bLINKs挥舞的粉色应援棒……
bLAK这个名字，是她用整个青春换来的勋章，也是她无法卸下的沉重枷锁。
她知道，个人的委屈与名誉，在这座巨大的商业帝国和团队的利益面前，轻如鸿毛。
黄宝京给了她一个“最优解”，一个能最快平息风波、将损失降到最低的剧本。她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去拒绝。
长久的沉默后，金姬苏终于缓缓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抬起了头。
她首先看向的，是提出问题的蓝玉。
在那双清澈的、曾被无数粉丝赞美为“像小鹿一样”的眼眸里，此刻却盛满了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疲惫，有无奈，有挣扎，还有一丝深藏的、几乎要被淹没的歉意。
然后，她在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
那是一个经过千锤百炼、早已刻入肌肉记忆的、属于偶像金姬苏的微笑。弧度完美，嘴角上扬的角度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然而，那笑意却像一层薄薄的冰，脆弱地浮在她的脸上，完全没有抵达她那双黯淡无光的眼底。它看起来，比哭泣还要勉强，还要令人心碎。
“我……”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但吐字却很清晰，“就按黄社长的建议……操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