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跟上!不许掉队!”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催促着,他们的声音在巨大的行军噪音中显得模糊不清,但那挥舞的马鞭和严厉的眼神,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威慑力。
黑夫只觉得自己的肺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他紧紧跟着前面同袍的背影,眼中只有那漫天飞扬的尘土,以及尘土前方那不断延伸、仿佛永无尽头的道路。他手中的长戟似乎变得越来越沉,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只能拼命迈动双腿,麻木地跟着大队狂奔。
惊的情况更糟,他年纪小,体力稍逊,此刻已经是脸色煞白,大汗淋漓,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但他看着身旁咬牙坚持的哥哥,以及周围那些同样疲惫却依旧疯狂前冲的同袍,也只能咬紧牙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跟上。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军功,什么田宅,此刻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停,不能掉队!
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力量,一种来自于集体、来自于严酷纪律、来自于明确目标的、冰冷而高效的碾压性力量!他们所过之处,韩国的村邑、小镇,要么门户紧闭,死寂无声(居民早已闻风逃窜或躲藏),要么就是城门大开,当地的乡绅耆老战战兢兢地跪在路旁,献上酒食,表示归顺。
偶尔,会遇到一些试图凭借城防抵抗一下的小城。但秦军的攻击节奏快得令人窒息!李信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往往是先锋部队一到,立刻架起简易云梯,悍卒冒着箭雨蚁附而上,后续部队则用强弩进行压制。很多小城的守军,看到那无边无际的黑色旗帜和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秦军,抵抗的意志在瞬间就瓦解了,往往坚持不了一两个时辰,城门便被从内部打开(要么是守军投降,要么是被城内害怕屠城的百姓打开)。
内史腾严格遵循着尉缭“先声夺人”的战略思想,根本不与沿途的韩军过多纠缠,也不分兵去占领每一座城邑。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韩国的心脏,都城新郑!他要以最快的速度,直捣黄龙,在韩国上下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在外援(即便有)尚未抵达之前,一举攻克新郑,擒获韩王,从根本上瓦解韩国的抵抗!
这种不顾后方、直插腹心的战法,极度冒险,却也极度有效!它完全打乱了韩国可能存在的任何防御节奏。消息的传递速度,远远跟不上秦军推进的速度!往往新郑的韩王安刚刚接到“秦军犯境”的急报,下一个接到的,可能就是“某城失守”或者“秦军已至某地”的噩耗!
黑夫和惊跟着大军,每天疾行超过六十里!这对于依靠双脚行军的古代军队而言,是一个极其恐怖的速度。他们吃着随身携带的、早已变得又冷又硬的干粮,喝着皮囊里所剩无几的清水,宿营时往往倒头就睡,连脱下沉重甲胄的力气都没有。但没有人抱怨,更没有人敢掉队。军法的严酷,以及对胜利(和随之而来的军功)的渴望,支撑着这支军队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般疯狂运转。
沿途的景象,也深深刺激着每一个秦军士兵。他们看到荒芜的田野,废弃的村落,以及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韩国百姓。这与他们印象中富庶的关中形成了鲜明对比。一种作为强者的优越感,以及一种“我们必将征服此地”的信念,在无声中滋长。
“看!韩国也不过如此!”黑夫在一次短暂的休息时,对瘫坐在地上的惊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征服者的得意,“比咱们关中差远了!打下这里,大王肯定要把地分给咱们这样的有功将士!”
惊喘着粗气,看着远处一片破败的景象,没有回答,但心中那份对战争的恐惧,似乎也被这种一路高歌猛进的势头冲淡了些许。他甚至开始幻想,如果真的立了功,在这片土地上获得几十亩田产,似乎……也不错?
秦军的兵锋,如同撕裂锦缎的利刃,在韩国的版图上划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向着那道最终的终点——新郑,蔓延而去!沿途的一切阻碍,都在黑色的铁蹄下化为齑粉。
那封被黑夫小心翼翼怀揣着的家书,依旧没有机会寄出。它跟随着主人的脚步,在这股无可阻挡的洪流中,向着未知的命运,一路颠簸前行。
新郑的城墙,已经遥遥在望。那场注定无法避免的、最后的摊牌,即将在这座颤抖的都城下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