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尔嫪毐,侍奉太后,克尽厥职,勤勉可嘉,使太后懿体安康,朕心甚慰。着封为长信侯,赐予山阳之地(今河南修武一带)为封邑!钦此!”
“长信侯”!山阳封邑!
消息传出,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平静)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秦国朝野瞬间炸开了锅!
哗然!彻底的哗然!
百官们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宦官!一个之前名不见经传、突然冒出来的太后近侍宦官,竟然被封侯了?!还得到了山阳那么大一块封地?!这……这简直是旷古未闻的奇闻!滑天下之大稽!
“荒唐!简直是荒唐透顶!” 一些耿直的老臣气得浑身发抖,在府中摔打着东西,“我大秦以军功授爵,何时靠……靠伺候人睡觉也能封侯了?!”
“这嫪毐是何许人也?有何功于国?有何德于民?竟得此厚赏?!”
“太后……太后这是被妖人蛊惑了啊!”
“相邦……相邦竟然也同意了?这……”
议论之声,如同暗潮,在咸阳城的每一个角落涌动。虽然无人敢在明面上公然反对吕不韦和太后,但那压抑的愤懑和鄙夷,却如同地火,在暗中燃烧。
吕不韦在相府中,听着属下的汇报,脸上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他心中冷笑:“跳梁小丑,且让你得意几日。待你贪欲更炽,把柄更多时……” 但与此同时,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也掠过他的心头:这嫪毐,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贪婪和愚蠢,如此轻易地被推上高位,会不会……尾大不掉,反噬其主?
而在秦王宫中,嬴政从内侍手中接过那份需要他“用玺”(实际上只是走个过场)的诏书副本时,他的动作停顿了。
他看着诏书上“长信侯嫪毐”那几个刺眼的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戴上了一张冰冷的面具。只有一直侍立在侧、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小柱子注意到,大王握着笔的那只手,在空中极其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那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心中明镜似的。这荒谬绝伦的封赏,必然是母亲赵姬的意思,而那位“忠心耿耿”的仲父吕不韦,不仅默许,更是亲手推动了这一切!他们将他这个秦王的权威,当成了什么?可以随意践踏、用来给面首贴金的玩物吗?
一种混合着荒谬、屈辱和冰冷怒意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在需要的地方,盖上了那方沉重而讽刺的玉玺。
他将“长信侯嫪毐”这个名字,如同用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带着刻骨的恨意,烙在了自己的心底。名单上,又多了一个必须清除的名字。
而此刻,刚刚拿到侯爵印绶和封地诏书的嫪毐,简直是志得意满,欣喜若狂!他穿着特制的侯爵礼服(虽然穿在他身上有些不伦不类),在甘泉宫里接受着宫人们“违心”的祝贺,感觉自己的人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侯爵!他嫪毐,一个曾经的市井无赖,如今竟然是高高在上的长信侯了!有了封地,就有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和人口!这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得意忘形之下,他的野心和欲望如同脱缰的野马,更加不受控制。他不再满足于甘泉宫这一亩三分地,开始效仿他曾经需要仰望的吕不韦!
他利用长信侯的身份和赵姬的宠爱,大肆招揽门客。不管是落魄文人、失意武士,还是鸡鸣狗盗之徒,只要愿意投靠,他来者不拒,很快,他的“长信侯府”(赵姬特意在宫外给他置办的豪华府邸)门前,便也车水马龙,趋附者络绎不绝。家中蓄养的家僮、奴仆更是达到数千人之众,排场极大。
一股新的、畸形的、以太后私宠为核心的政治势力——嫪毐集团,如同毒瘤般,在秦国的肌体上迅速滋生、膨胀起来。他们与吕不韦为首的相邦集团,虽然都源于吕不韦的算计,却不可避免地因为权力和利益的分配,开始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对峙和争夺。
秦国朝堂的这池水,因为一个市井无赖的封侯,被彻底搅浑了。而那位隐忍于深宫、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少年秦王,他心中的猛虎,正在等待着利爪足够锋利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