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昌河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火麟飞这番话，看似在评价另一个世界的用毒者，却无意中触及了一个极其深刻的话题。慕家精通毒术，是暗河最锋利的毒牙之一，但慕家之人，包括慕雨墨在内，又何尝不是在命运的泥沼中挣扎？他们用毒杀人，也用毒自保，在黑暗的宿命里，寻求着一线生机。他们是否，也拥有“选择生与死权利”的觉悟？
而他自己呢？他带领暗河，是在命运的洪流中随波逐流，还是……在尝试做出自己的选择？火麟飞的出现，他推行的变革，这是否也是一种对既定命运的抗拒与选择？
苏暮雨心中亦是思绪翻涌。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暗河，奉献给了大家长。他的命运与苏昌河紧密相连。他从未想过“选择”，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大家长意志的执行。但“选择生与死的权利”这句话，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这个龙莹，后来如何了？”苏昌河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火麟飞从回忆中惊醒，叹了口气：“哎，说来话长。她一开始是我们的敌人，打生打死的。后来明白了真相，放下了仇恨，还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最后……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牺牲了自己。”他的语气带着惋惜，也带着敬意，“她最终的选择，是牺牲，是为了别人。我觉得……那也是一种了不起的选择。”
为了守护而牺牲……苏昌河默然。这与他所熟悉的暗河的“牺牲”截然不同。暗河的牺牲，是为了任务，是为了组织，是冰冷的价值交换。而火麟飞所说的牺牲，却带着一种……温暖的、属于“情义”的色彩。
“所以啊，”火麟飞又恢复了那副阳光开朗的样子，跳起来拍了拍手，“昌河，暮雨兄，你们看，用毒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要用对地方！像慕姐姐那样，老是研究怎么毒死人，格局就小啦！要是她能研究出以毒攻毒的神药，或者用毒来控制病虫害，提高庄稼产量，那不就是功德无量了嘛！”
他又开始了他天马行空的“技能拓展”设想。
苏暮雨：“……” 用毒来种庄稼？这想法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苏昌河却没有立刻反驳，他只是深深地看了火麟飞一眼。这个少年，总能以最纯粹、最直接的方式，打破固有的认知壁垒。他用一个异世界强者的例子，模糊了“用毒”本身的善恶界限，将其引向了更本质的关于“人”与“选择”的思考。
或许，对慕家，对暗河，乃至对他自己，真正的变革，并不在于完全摒弃旧有的手段，而在于……赋予这些手段新的意义和方向？
“你的想法，很有趣。”苏昌河最终给出了一个评价，他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回卷宗上，看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暮雨，将火麟飞关于龙莹的这番话，记录存档。或许……日后可与慕家主探讨一二。”
苏暮雨心中一震，立刻躬身：“是！”
大家长此言，意味着他并未将火麟飞的话视为无稽之谈，甚至认为其中有值得暗河高层思考的价值！这无疑是对火麟飞那种“离经叛道”思维方式的又一次认可。
火麟飞见自己的话似乎得到了重视，更加高兴，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他们那个世界各种奇人异事，试图为暗河的“多元化”发展提供更多“参考资料”。
苏昌河一边批阅着卷宗，一边偶尔应上一两声，看似并未十分在意，但苏暮雨却敏锐地察觉到，大家长今日批阅奏报的速度，似乎比平日慢了些许。
窗外（石壁缝隙透入的天光），时光悄然流逝。书房内，关于异世界用毒强者的讨论已经结束，但那些关于命运、选择与手段的思考，却如同无声的细雨，悄然浸润着这片常年被黑暗与杀戮笼罩的土地。
苏昌河知道，改变慕雨墨那样根深蒂固的想法，绝非易事。但火麟飞的出现，就像在他封闭的世界里打开了一扇窗，让他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而关于“选择”的权利，这颗种子既然已经播下，或许终有一日，会在这片冰冷的土壤中，生出不一样的枝芽。
至少，他现在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将火麟飞这条充满变数的“鲶鱼”放入暗河这潭死水中，或许是他苏昌河近年来，做出的最值得期待的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