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
“顾”。
这个字,像一根烧红的烙铁,无声地烙印在锦绣阁寂静的空气里。
云曦的声音还在回响,那份源自肺腑的恐惧,让这个简单的方块字,染上了一层说不出的诡异与不祥。
顾清姿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顾。
是她的姓。
是这个囚禁了她前半生,又被她亲手掀翻的家族。
是巧合?还是……一个来自未知深渊的、指名道姓的警告?
无数种可能性,在她那颗早已习惯了分析与拆解的头脑中疯狂闪过。是噬眼魔背后的存在,已经洞悉了她在三眼神族内乱中所扮演的角色?还是说,那个垂死的族人,在最后时刻,用他仅存的神智,看到了某种与“顾”相关的未来?
她体内的“囚笼”再次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那道新生的裂痕,似乎因为她心绪的剧烈波动而又有了一丝扩大的迹象。她强行将翻涌的思绪压下,指尖的冰冷,让她恢复了绝对的冷静。
“除了这个字,他还有没有留下别的什么?任何细节。”她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像是在询问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公事。
云曦被她那瞬间冰封的气场慑住,努力回忆着,最终颓然地摇了摇头:“没有了。他刻完那个字,就彻底失去了神智,变成了……和其他人一样的空壳。”
卧房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有时候,临死前看到的东西,并非指向过去,而是指向未来。”
一直沉默的玄宸,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很平,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也或许,它指的不是一个姓氏。”他那面具后的目光,转向顾清姿,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深邃,“在更古老的语境里,‘顾’,亦有回望、守护、牵绊之意。一个濒死的生灵,回望的,或许是他最珍视的东西。”
回望?守护?
顾清姿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里的冰霜却没有融化半分。她从不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解读。在她看来,所有的巧合,背后都藏着未被发现的因果。
这个“顾”字,就像一根扎进她血肉里的刺。不拔出来,它就会一直在那里,提醒着她,有一双眼睛,正在黑暗中注视着她。
“我明白了。”顾清姿收回了目光,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她看向云曦,语气不容置喙:“给我半日时间。半日后,我们出发。”
“好!好!”云曦如蒙大赦,连连点头,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院子里多待,躬身行了一礼后,便匆匆退下。
卧房内,只剩下顾清姿与玄宸二人。
“你体内的‘囚笼’,撑不过一次全力出手。”玄宸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在她刚刚燃起的战意上。
“我知道。”顾清姿没有看他,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只手,曾经被妖兽啃食得只剩下白骨,又在嫁接中重生,完美无瑕。
她轻轻握拳,感受着那股随时可以捏碎金石的力量。
“所以,在出手之前,我需要让它变得更坚固一些。”
她站起身,走向门外。那件干净的中衣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宽大,衬得她的身形愈发单薄,像一柄藏在鞘中的、随时会出鞘饮血的利刃。
“我去去就回。”
……
顾家,书房。
这里不再是顾天香那间堆满了名贵古玩的奢华之地,而是顾山曾经处理旁系事务的院落。陈设简单,朴素,却井井有条,每一卷竹简,每一本地契,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顾山正坐在案前,批阅着一份关于修复家族护山大阵的预算。他换上了一身玄色家主常服,那份属于旁系首领的隐忍与锐气,已经被一种更加沉稳、内敛的威严所取代。
当侍从通报顾清姿到来时,他没有半分意外。他放下手中的朱笔,站起身,亲自迎到门口。
“清姿。”
他没有称“小姐”,也没有用任何敬语,这个称呼,亲近,却又保持着一份长辈的姿态,恰到好处。
顾清姿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短短一夜,这个男人,已经完全进入了“代家主”的角色。他身上那股掌控全局的气度,是顾天香一辈子都没能学会的东西。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顾清姿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顾山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他点了点头,侧身引她入内:“是为了三眼神族的事?”
顾清姿的脚步一顿。
“云曦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顾山坦然道,“整个天顾城,如今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他为顾清姿倒了一杯茶,茶香清冽,是他自己常喝的苦茶。
“我不会问你要去做什么。”顾山将茶杯推到她面前,“我只问,需要我做什么?”
这是一个聪明人的说话方式。
顾清姿看着那杯中沉浮的茶叶,没有去碰。
“我需要一些东西。”
“说。”
“能压制、调和异种能量的灵草、矿石,越多越好。年份越高越好。”她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顾山闻言,脸上非但没有为难,反而露出了一丝早有准备的笑意。他走到书房的一角,打开了一扇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三只储物袋。
他将储物袋放在桌上,一字排开。
“第一只,是五百万灵石。你行走在外,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第二只,是顾家宝库里,所有与‘镇魂’、‘安神’、‘固本’相关的丹药,共计三百七十瓶。”
他拿起第三只,也是最沉的一只储物袋,递到顾清姿面前。
“而这一只里,是你真正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