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尽的那一刻，沪城的天空是灰蒙蒙的。
没有了阴影吞噬者嘶吼时的暗红天幕，也没有异能碰撞时炸开的绚烂光弧，只剩下厚重的尘埃在风里缓慢沉浮，像无数细碎的叹息，覆盖着脚下这片支离破碎的土地。石小凡悬在半空中，黑色的作战服上还沾着未干的污渍——有阴影生物的粘稠体液，也有战友溅落的血迹，破损的衣角在微凉的风里轻轻摆动，勾勒出他略显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影。
他低头望去，曾经繁华的魔都核心区，如今只剩下一片望不到边的废墟。
摩天大楼拦腰折断，钢筋水泥扭曲成狰狞的姿态，玻璃碎片混着碎石瓦砾堆积如山，在微弱的天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曾经车水马龙的街道被坍塌的建筑掩埋，只偶尔露出半截扭曲的路灯杆，或是一块被压得变形的广告牌，上面模糊的字迹还能依稀辨认出战前的喧嚣。
风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灰尘的干燥味、建筑材料燃烧后的焦糊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阴影能量残留的阴冷气息。偶尔有几声微弱的咳嗽或啜泣从废墟深处传来，打破这片近乎死寂的沉默，却更凸显出周遭的空旷与悲凉。
石小凡缓缓降落，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刚落地，就看到不远处几个穿着橙色救援服的人正费力地搬开一块沉重的水泥板，他们的动作迟缓而沉重，脸上满是疲惫，眼眶通红，显然已经连续工作了很久。
“小心点！左边还有钢筋，别刮到了！”一个中年男人沙哑着嗓子喊道，他的额头上布满汗珠，顺着沾满灰尘的脸颊滑落，在脸上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石小凡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上前。他伸出右手，掌心泛起淡淡的银白色光芒，那是空间异能运转的迹象。随着他的意念一动，那块几个人合力都难以搬动的水泥板，竟如同鸿毛般轻盈地浮了起来，缓缓移向一旁的空地上，重重落下，激起一片烟尘。
救援的几人都愣住了，转头看向石小凡，眼中瞬间燃起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敬畏，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悲痛。其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石先生，谢谢您。”
这声“石先生”，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几个小时前，当最后一只高阶阴影吞噬者被石小凡用空间裂缝彻底湮灭时，这场持续了三个月的、关乎人类存亡的战争，终于画上了句号。没有欢呼雀跃，只有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悲痛。
石小凡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继续救人吧，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他的目光扫过废墟，空间感知能力无声地扩散开来。在他的感知中，这片废墟之下，还埋着不少幸存者，他们有的气息微弱，有的还在苦苦支撑。同时，他也感知到了那些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躯体，密密麻麻，像无数冰冷的符号，刺痛着他的神经。
这场胜利，来得太过惨烈。
华国异能总局之前统计的数据显示，战前全国登记在册的异能者共有七万三千余人，其中高阶异能者（A级及以上）一千二百余人。而经过这三个月的战斗，异能者的总人数锐减至三万不到，高阶异能者更是折损近半，只剩下六百余人。
这还只是华国的数据。放眼全球，情况更是触目惊心。欧洲异能议会的顶尖战力“十二圣骑士”折损七人，北美异能联盟的“守望者”小队全军覆没，南美异能部落的大祭司以身献祭，封印了一处阴影通道，自身化为飞灰。那些曾经在异能界赫赫有名的强者，如今大多成了冰冷的墓碑，或是连尸骨都无从寻觅。
而普通人类的伤亡，更是难以估量。
阴影吞噬者所到之处，城市化为废墟，生命被无情吞噬。根据联合应急管理部门初步估算，全球人口在这场战争中损失了近三分之一。无数家庭支离破碎，无数人失去了亲人、朋友、家园，只剩下满心的悲痛和一片狼藉的世界。
石小凡的空间感知停留在一处坍塌的居民楼废墟下。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女孩，她蜷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布娃娃，气息微弱，却还在断断续续地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他心中一紧，立刻加快了动作。银白色的光芒再次亮起，周围的碎石瓦砾如同被无形的手操控着，有序地向四周散开，露出一条通往小女孩所在位置的通道。石小凡纵身跃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个浑身是灰、嘴唇干裂的小女孩。
小女孩似乎感受到了温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布满了恐惧和迷茫，看到石小凡的脸时，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妈妈……我要妈妈……”
石小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轻轻拍着小女孩的后背，声音放得无比柔和：“别怕，叔叔带你去找妈妈。”
他知道，这个小女孩的妈妈，大概率已经不在了。在他的感知中，小女孩所在的那间屋子里，还有一具女性的躯体，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应该是她的母亲，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女儿，才让她得以幸存。
这样的场景，在这片废墟上，每天都在上演。
石小凡抱着小女孩跃出废墟，将她交给旁边等候的医护人员。医护人员立刻上前，给小女孩戴上氧气罩，检查她的身体状况。看着小女孩被抬上救护车，石小凡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再次投入到清理废墟的工作中。
他的空间异能在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以往清理这样的大型废墟，需要动用重型机械，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效率低下，还容易对被困者造成二次伤害。但石小凡的空间异能，可以精准地操控每一块碎石、每一根钢筋，既能快速清理出通道，又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废墟下的幸存者。
他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在废墟上穿梭。时而抬手将沉重的建筑残骸移开，时而撕裂空间，将清理出来的碎石瓦砾直接传送至郊区的指定填埋场。银白色的空间光芒在废墟上不断闪烁，成为了这片灰暗世界里唯一的亮色。
越来越多的救援人员聚集过来，他们看着石小凡的身影，眼神中的疲惫渐渐被坚定取代。有了石小凡的协助，救援效率大大提高，越来越多的幸存者被从废墟中救了出来。
“石先生，东边那片楼还有幸存者，但是过来，焦急地对石小凡说道。
石小凡点点头，立刻朝着东边飞去。
那是一片曾经的商业区，如今只剩下几栋摇摇欲坠的高楼框架。靠近之后，石小凡能明显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那是阴影吞噬者死亡后残留的能量，虽然已经微弱，但依旧具有腐蚀性，普通人和低阶异能者接触久了，会出现头晕、恶心、甚至异能紊乱的症状。
他没有犹豫，周身泛起一层厚厚的空间屏障，将那股阴冷气息隔绝开来。然后，他的双手快速结印，空间异能全力运转，一道道银白色的空间刃不断斩出，将那些附着在建筑残骸上的阴影残留能量彻底湮灭。
清理完阴影能量，石小凡再次用空间异能搬开坍塌的楼板。很快，几个被困在地下室里的幸存者被救了出来，他们都是商场的工作人员，被困了整整两天，已经濒临极限，被救出来时，几乎都失去了意识。
“快，送医护人员那边！”石小凡喊道。
看着救援人员将幸存者抬走，他才稍微松了口气。但这份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阵熟悉的气息传入他的感知——那是属于苏清瑶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冰系异能的清凉。
石小凡转头望去，只见苏清瑶正从远处飞来，她的白色作战服上也沾满了灰尘和血迹，脸色苍白，显然也经历了一场恶战，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赶来参与救援。
“凡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苏清瑶落在石小凡身边，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关切，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却又怕弄脏了他（其实两人都一样狼狈）。
石小凡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他能感受到她体内异能的紊乱，显然是透支过度了。“我没事，你呢？看你这样子，肯定没好好休息。”
“我没关系，”苏清瑶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这片废墟，眼中充满了悲痛，“刚才我去了城西，那边的情况更严重，几乎整个片区都被夷为平地了……异能总局的李局长，他为了掩护群众撤离，和三只高阶阴影吞噬者同归于尽了。”
石小凡的身体一僵。
李局长，李建军，华国异能总局的老牌强者，A级巅峰雷系异能者，也是当初最早发现石小凡异能天赋，并给予他很多帮助的人。石小凡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李建军时，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眼神严厉却不失温和，拍着他的肩膀说：“年轻人，异能是天赋，也是责任，好好用你的能力，保护该保护的人。”
可如今，这位可敬的前辈，却永远地离开了。
石小凡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悲痛已经被坚定取代。“李局长没有白牺牲，我们守住了地球，守住了人类。”
苏清瑶点了点头，泪水却还是忍不住滑落下来。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哭腔：“还有张姐，她也……她为了救一个孩子，被阴影吞噬者刺穿了心脏。”
张姐，张岚，b级速度异能者，性格爽朗，像大姐姐一样照顾着异能总局的年轻后辈。石小凡还记得，每次出任务回来，张岚都会给大家准备热腾腾的饭菜，笑着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个个鲜活的面容，如今都成了回忆。
石小凡没有再说话，只是拉起苏清瑶的手，一起走向废墟的更深处。他知道，现在不是沉浸在悲痛中的时候，还有很多人需要救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
太阳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废墟上，给这片灰暗的土地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石小凡和苏清瑶已经连续工作了六个小时，期间没有休息过一分钟，也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石小凡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体内的异能消耗巨大，虽然他的异能储量远超常人，但如此高强度的运转，也让他感到了明显的疲惫。他的眼前甚至开始出现一丝眩晕，但他还是强撑着，继续清理废墟。
“凡哥，你休息一下吧，我来接手。”苏清瑶察觉到了他的状态，担忧地说道。
“不用，”石小凡摇了摇头，“趁着现在还有力气，多做一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石小凡抬头望去，只见一队军用卡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废墟边缘。车门打开，下来一群穿着军装的士兵，他们每个人都背着沉重的物资，脸上带着和救援人员一样的疲惫，却依旧精神抖擞。
为首的是一位肩上扛着将星的中年军官，他快步走到石小凡面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石先生，我是华国人民解放军东部战区副司令赵卫东，奉命带领部队前来支援救援工作，并运送物资。”
石小凡回了一个礼，点了点头：“赵司令，辛苦了。物资先卸在那边的空地上，我会尽快把它们运送到各个救援点和临时安置点。”
“好！”赵卫东干脆利落地答应道，随即转身对身后的士兵们下达了命令，“所有人听令，立即卸货，动作快！”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有条不紊地将卡车上的物资卸下来。有饮用水、方便面、压缩饼干等食品，也有帐篷、被褥、药品等生活用品。这些物资都是各地紧急调运过来的，对于此刻的幸存者和救援人员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石小凡看着堆积如山的物资，深吸了一口气。他再次运转空间异能，掌心的银白色光芒变得更加浓郁。他对着那些物资轻轻一招手，大量的物资便凭空消失，被他收入了空间储物格里。
他的空间储物格经过多次升级，如今容量巨大，存放这些物资绰绰有余。而且利用空间异能运输，速度快，还能跨越距离限制，比用卡车运输高效得多。
“赵司令，麻烦你安排人统计一下各个安置点需要的物资数量，我现在就送过去。”石小凡说道。
“已经统计好了！”赵卫东立刻让人递过来一份清单，“这是各个临时安置点的位置和所需物资明细，辛苦石先生了。”
石小凡接过清单，快速扫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放心吧，很快就送到。”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已经出现在几十公里外的一个临时安置点。这个安置点设在一个开阔的广场上，搭建了许多蓝色的帐篷，帐篷外挤满了幸存者，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带愁容，看到石小凡出现，都纷纷围了过来。
“是石先生！”
“石先生来了！”
“石先生，能给我们一点水吗？我的孩子快渴坏了。”
石小凡的心中一酸，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一挥，大量的饮用水、食品和生活用品凭空出现在广场中央。幸存者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感激的欢呼声，纷纷上前领取物资。
负责安置点管理的工作人员连忙上前维持秩序：“大家不要挤，排队领取，每个人都有！”
石小凡看着幸存者们有序地领取物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没有停留，再次发动空间跳跃，前往下一个安置点。
一个、两个、三个……
夜幕降临的时候，石小凡已经将所有物资都送到了指定的安置点。他的异能消耗已经达到了极限，浑身冷汗淋漓，双腿都有些发软。当他最后一次空间跳跃回到沪城废墟时，再也支撑不住，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苏清瑶连忙上前扶住他，眼眶通红：“凡哥，你看看你，都累成这样了，快休息一下！”
石小凡靠在苏清瑶身上，大口喘着气，声音虚弱：“没事，只是有点脱力。”
赵卫东也走了过来，看着石小凡疲惫的样子，由衷地敬佩道：“石先生，您真是人民的英雄。没有您，我们的救援工作不会这么顺利，这些幸存者也得不到及时的救助。”
石小凡摆了摆手，苦笑道：“我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是那些为了保护大家而牺牲的人。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这片废墟，夜色中的废墟显得更加阴沉，只有零星的灯光在帐篷区闪烁，像黑暗中的星星。那些灯光，代表着生命，代表着希望。
虽然悲痛依旧笼罩着大地，但生存的喜悦，却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中悄然滋生。
能活下来，真好。
这三个字，是此刻所有人类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