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下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目光尤其在昏迷不醒、只剩一口气的叶伟和抱着孩子的周小小身上打转。
最后死死钉在虽然狼狈却气势逼人的“山鹰”身上，攥着管钳的手又加了把劲儿，指关节都攥得发白。
“我们被人追杀，不小心闯到这儿来了，”山鹰一个箭步上前，把周小小和叶伟护在身后。
他的声音稳得像块石头，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劲儿，还特意亮了亮空着的双手。
“我兄弟伤得厉害，感染发烧，再不救就悬了！我们没坏心，只求帮个小忙，给点干净水，或者指条出去的路就成！”
“追杀？”男人鼻腔里挤出一声嗤笑，眼神里的警惕更浓了。
“鬼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唱戏！这地底下牛鬼蛇神多了去了！我凭啥信你们？帮了你们，祸水引过来算谁的？滚！快滚！这儿不欢迎外人！”
拒绝得干脆又冰冷，一点缝儿都没留。在这种灰色甚至黑色的夹缝里讨生活，自保是头等大事，多余的善心？那是找死！
周小小的心直往下沉，像掉进了冰窟窿。眼瞅着希望就在眼前，却被一堵冰墙狠狠挡住。
她看着怀里叶伟的脸从通红变成灰败，感觉他生命的火苗飞快地熄灭，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死死攫住了她。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叶伟死在这儿！
“大哥！求求您了！”
周小小“扑通”跪倒在地，也不管地上多脏，朝着男人“咚咚咚”地磕头。眼泪混着污泥在她憔悴的脸上糊开。
“我老公他真的不行了！我们啥也不要，就要点水，一点点消炎药，或者您告诉我们怎么上去！
我们保证立刻走人，绝不拖累您！求求您！发发慈悲吧！孩子不能没爸啊！”
她的额头一下下砸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闷响，很快就红肿起来，渗出了血丝。
那凄厉绝望的哭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撞来撞去，连那台破旧发电机的嗡鸣都显得黯淡了。
乐乐被妈妈的样子吓傻了，他看着妈妈跪地磕头，看着爸爸像没了魂儿，小嘴一瘪，“哇”地嚎啕大哭：
“呜……爸爸……你别死……叔叔……求求你救救爸爸……乐乐给你糖吃……乐乐以后再也不乱讲了……”
孩子那带着巨大恐惧和悲伤的、纯真的哭声，和母亲绝望的哀求拧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割得人心疼。
握着管钳的男人，脸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几下，眼神里掠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挣扎。
他看看磕头磕得额头见血的周小小，又看看哭得撕心裂肺的乐乐，最后目光落在昏迷不醒、只剩一口气的叶伟身上。
他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那丝动摇终究还是被更深的戒备和某种恐惧压了下去。
“哭！哭顶个屁用！”
他心一横，别过脸去，声音却没了之前的强硬，带上了点烦躁，“赶紧走！再不走，别怪老子翻脸！”
就在绝望像冰水一样快要淹没周小小时，一直沉默观察的山鹰再次开口了。
他没理男人的驱赶，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扫过男人身后的杂物堆，停在了远处黑暗中那个隐隐有气流涌动的通道入口。
“你的发电机，快没油了吧？”山鹰的声音平静得像水，却像把钥匙，精准地捅进了男人最要命的地方。
“看型号和磨损，至少连轴转了三天。排气管积碳，输出不稳。我猜，你赖以活命的光源……还有某些设备的电，快断了。”
男人猛地扭回头，眼中闪过震惊和被看穿的慌乱！“你……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守在这儿，不光是为了躲，”山鹰继续冷静地剥开他的秘密，目光像手术刀。
“你在守什么东西？或者……在等什么？就凭你一个人，加这把管钳，能守多久？”
男人的脸“唰”地白了，握着管钳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
他死死瞪着山鹰，眼神剧烈地变幻着，惊疑不定。
山鹰趁热打铁，抛出了最后的筹码：“我兄弟急需救命，这是头等大事。作为交换，我能搞定你的发电机，让它再撑一阵子。
而且，只要你肯帮个小忙，等我们离开，我可以告诉你一条更安全、更隐蔽的退路，比在这儿干耗着强一百倍。”
这不是哀求，是交易。绝境里，基于双方需求和能力，冷酷却可能管用的交易。
男人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油污的手，又抬头看看那盏昏黄摇曳的灯，最后目光复杂地扫过只剩一口气的叶伟和苦苦哀求的周小小母子。
发电机快没油这事儿确实像块大石头压着他，而山鹰展现出的眼力和可能的本事，让他没法儿忽视。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发电机沉闷的嗡鸣和周小小压抑的抽泣。
终于，男人像被抽干了力气，肩膀塌了下去，重重叹了口气，声音沙哑疲惫：
“……那边角落，有个旧工具柜……里面可能……还有点我早先剩下的止血粉和纱布，不知道过期没……
水……那边有个接冷凝水的桶，不干净，烧开了能凑合喝……”
他顿了顿，极其艰难地挤出后面的话：“……只能让你们待一会儿……等他……缓口气，必须立刻走！还有，绝对不准往里面去！”
他指着那个有气流的黑暗通道，语气带着强烈的警告。
一线生机！虽然微弱，虽然处处是坑，但好歹是条活路！
“谢谢！太谢谢您了！”周小小如同听到仙乐，连滚带爬地扑向工具柜。
山鹰则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没说话，麻利地开始检查叶伟的情况，准备急救。
然而，就在周小小手忙脚乱翻找那几乎空了的工具柜时，一直靠在妈妈怀里哭的乐乐，却突然止住了哭声。
小家伙带着一丝困惑和本能的恐惧，望向那个被严厉警告不准进入的黑洞洞深处，小声地、不太确定地对周小小嘟囔：
“妈妈……那个黑窟窿里……好像……有‘睡着的’人……好多……
而且……有个人……心跳声……好怪……跟爸爸的……不一样……”
周小小翻找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