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三人名下,已被人用朱砂悄悄圈出。
“他们参与过东宫焚劫。”沉砚低声,“当年奉命封锁宫门,不准任何人进出。火起之时,太子府上下一百三十七口,尽数葬身烈焰。”
虞妩华指尖缓缓划过那三个名字,眸光如刃。
她忽然笑了,轻声自语:“安太医最近常来诊脉,总说宫中湿寒重,该备些避毒丸。”
她提笔蘸墨,在名单背面写下一行小字:“令安太医‘偶然’发现三人私藏避毒丸,药引含龙鳞草与鬼面藤——皆属禁药名录。”
写罢,她吹干墨迹,递还沉砚:“送去太医院,莫留痕迹。”
沉砚接过,欲言又止。
“你想问为何选他们?”虞妩华抬眼,目光如寒潭映月,“因为他们最忠诚,也最该死。萧玦可以容忍背叛,但绝不能容忍隐瞒。当他发现连最信任的人都在偷偷服药……他会怀疑整个世界。”
她缓步走向窗边,推开一线,望向远处乾元殿的飞檐。
“我要他明白,真正困住他的,从来不是权谋算计,也不是后宫争斗。”
“是他不敢面对的过去。”
风穿窗而入,吹动她鬓边碎发,也吹起了那抹藏于眼底的杀意。
而在乾元殿深处,铜壶滴漏旁,一只精巧的共鸣器正静静接收着来自昭阳殿的每一丝声响。
此刻,它传来一阵轻微震颤——
似有女子轻泣,断续呢喃:
“哥哥……别走……”三日后早朝,天光未明,紫宸殿前百官肃立,寒风卷着残雪掠过玉阶,吹得朝服猎猎作响。
气氛凝重如铁,人人低眉垂首,仿佛昨夜宫中异动的余波仍在头顶盘旋。
忽然,萧玦踏阶而出,玄袍金带,步履沉稳,却带着一股近乎暴戾的寒意。
他不落座,也不开口,只抬手一挥。
禁军统领领命而出,八百精锐顷刻间分列三路,甲胄铿锵,刀锋出鞘,直扑三位侍卫副统领府邸——正是那三人,曾掌乾元殿出入、御膳监药材与宫门巡防,向来被视为帝王心腹,连宰相见之亦需礼让三分。
消息传入大殿时,群臣震惊失色。
有人倒吸冷气,有人悄然交换眼神。
谋逆二字尚未宣出口,可“私藏禁药、图谋不轨”八字已由内廷司官宣读于众,附证为太医院密报:三人暗中服用避毒丸,药引含龙鳞草与鬼面藤,皆列属先帝钦定《禁方录》,凡私藏者斩。
满殿哗然。
唯有虞妩华不知何时已立于昭阳殿窗畔,指尖轻捻一片干枯柳叶,边缘焦黄如被火燎过。
她望着远处烟尘腾起的方向,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退朝钟声未歇,乾元殿通往昭阳宫的御道上已响起急促脚步。
萧玦未带仪仗,仅着常服,披一件墨色狐裘,面色阴鸷如雷雨将至。
殿门被猛地推开,风卷残雪扑入,烛火剧烈晃动。
虞妩华正对镜描眉,青黛细笔在眉峰处轻轻一顿,映着铜镜缓缓抬眸。
“陛下。”她嗓音柔婉,一如往常,“今日怎得空来臣妾这里?”
萧玦站在她身后,目光死死锁住镜中那张清丽无邪的脸。
他一步步走近,靴底叩在金砖上,声声如鼓。
“是你动的手。”他声音低哑,像从深渊爬出的兽。
虞妩华搁下眉笔,慢条斯理地用绢帕拭去指尖余粉,头也不回:“动什么手?陛下锁住我的身子,却锁不住您的梦。”她忽然轻笑一声,转身之际袖中滑出那片柳叶,纤指一送,竟轻轻贴上他右肩——正对那颗隐于肌肤的朱砂痣。
“您听——”她贴近几分,气息拂过他耳际,“它在跳,像不像当年火场里的鼓声?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慌。”
萧玦瞳孔骤缩,猛地抓住她手腕,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
他将她狠狠抵在身后雕花屏风上,木架震颤,金粉簌簌而落。
“你以为朕不知你在做什么?”他咬牙切齿,眼中风暴翻涌,“你用香气乱我神志,用声音扰我心魂,就连这步辇中的轻叹、梦呓……都是你设的局!你在听我,在窥我,在一点点撕开我的皮肉,看里面腐烂的旧伤!”
虞妩华仰面望着他,双眸澄澈如泉,嘴角却勾起一抹近乎妖冶的笑。
“好啊,”她轻声道,“陛下尽管锁——但记住,钥匙从来不在您手里。”
窗外暮色四合,寒鸦归林。
那座赤金步辇静静停在庭院中央,四角铜环在风中轻响,细链微颤,仿佛命运齿轮正缓缓咬合下一环。
而青鸾悄然收起一方绣帕,帕角墨痕未干,绘着半幅宫苑路线图——换香之时,已悄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