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冻醒的。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炕梢的军大衣带着余温，陆峥的气息混在皂角味里，绕得她鼻尖发痒。她披衣下床，看见陆峥正蹲在灶台前烧火，军绿色的棉袄敞开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后背补丁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醒了？”他回头时，睫毛沾着火星子，“锅里炖着小米粥，加了红枣，快趁热喝。”
温乐瑜接过粗瓷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混乱的洞房夜。红盖头被掀开时，她看见的不是书里写的那个吊儿郎当的弟弟沈野，而是眼前这个棱角分明的糙汉——陆峥，村里人人敬畏的退伍军人。而隔壁屋，闺蜜林俏正把沈野按在炕桌上揍，骂他“骗婚”，动静大得差点掀了屋顶。后来才知道，是媒婆喝多了酒，把红帖递反了。本该嫁给弟弟的她，成了哥哥的媳妇；本该嫁给哥哥的林俏，倒跟弟弟拧成了一团。
“发啥呆？粥要凉了。”陆峥的手掌在她头顶按了按，糙得像砂纸，却暖得惊人。
院门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林俏的大嗓门炸开：“沈野你个混蛋！把我藏的红糖交出来！”
温乐瑜和陆峥出去看时，正见沈野从柴堆里探出头，头发乱得像鸡窝：“哪藏了？那是给你换雪花膏的！”林俏脸一红，抬脚踹他膝盖：“谁要你的雪花膏！我要给乐瑜送红糖！”说着瞥见温乐瑜，眼睛一亮，“瑜瑜快看，我攒了二十个鸡蛋，换了两尺花布，给你做件新衬衣好不好？”
沈野趁机从柴堆里爬起来，拍着胸脯跟路过的村民吹嘘：“你们见过一拳打穿木板的女人不？我媳妇就行！上次队里盖仓库，大梁抬不动，她一使劲就扛起来了！”
“闭嘴！”林俏红着脸去捂他的嘴，却被沈野反手攥住手腕。他笑得得意：“咋了？我媳妇厉害我骄傲！”
温乐瑜看得笑出了声，陆峥趁机把她往身后拉了拉，低声道：“离远点，俏丫头下手没轻没重。”语气里的护着，像冬日晒透的棉被，裹得人心里发暖。
早饭后往公社去，陆峥背着竹筐，里面装着给温乐瑜做的小板凳——怕她走累了能歇脚。沈野则被林俏逼着扛着布袋，里面是她们攒了半个月的鸡蛋，想换点细粮。路过村口老槐树下时，几个嚼舌根的妇人又在说闲话。
“看那温丫头，风一吹就倒，陆峥娶了个累赘哟。”
“还是林丫头厉害，就是太野了，沈野以后有得受喽。”
温乐瑜下意识往陆峥身后缩了缩，却被他攥紧了手。陆峥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那群妇人：“我媳妇弱不弱，轮不到外人说。她身子骨嫩，我多疼着点，天经地义。”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威慑力，妇人们讪讪地闭了嘴。
走出去老远，温乐瑜才小声问：“你不怕她们笑话你吗？”
“笑话啥？”陆峥低头看她，眼里闪着光，“我媳妇胆小，我不护着谁护着？”
到了公社，领布票的队伍排得老长。陆峥让温乐瑜坐在小板凳上，自己去排队。温乐瑜看着他挺直的背影，突然想起书里写的他的结局——为了救队友被埋在塌方的矿洞里。她心里一紧，跑过去拽住他的衣角：“我跟你一起排。”
陆峥愣了愣，随即笑了，把她的手包在掌心：“好。”
旁边，沈野正踮着脚给林俏够货架最上层的麦乳精，林俏在璃窗，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像撒了层金粉。
领完布票，陆峥非要给温乐瑜扯块红布做新袄。温乐瑜嫌太艳，他却坚持：“你皮肤白，穿红的好看。”正说着，供销社门口一阵喧哗，原来是公社主任的媳妇在撒泼，说林俏偷了她的发卡。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了？”林俏叉着腰站在柜台前，气势比主任媳妇还盛，“有本事搜身！搜不出来我撕烂你的嘴！”
主任媳妇被她瞪得后退半步，却仍嘴硬：“除了你谁会偷？整天舞刀弄枪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