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是被灶间飘来的葱油香弄醒的。
眼睫颤了颤，她慢吞吞睁开眼，首先撞进眼帘的是粗布帐顶，上面打了个不太规整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陆峥的手笔。这糙汉做什么都带着股军人的硬气，唯独拿针线时像被捆住了手脚，偏又总爱抢着给她缝东西——上次她袖口磨破了点边，他愣是蹲在炕边缝了半夜，最后把补丁缝成了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
“醒了？”
陆峥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紧接着帐子被轻轻掀开，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窗外的晨光，逆光里能看见他胡茬冒出了青黑的一层，鼻尖沾着点面粉，看着竟有几分憨气。
“闻着香味就醒了？”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掌心带着点灶间的热气，“不烧了就好，昨天淋了雨还敢往河沟里钻，胆子肥了？”
温乐瑜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枕头里。昨天她跟着林俏去河边摸鱼，明明说好了只在浅滩玩，结果林俏看见条大草鱼，挽着裤腿就往深水区追，她急得跟着跑，没留神脚下一滑摔进了水里。回来就发起了烧，陆峥守了她半宿，早上天不亮就爬起来生火做饭，说是“病号就得吃点热乎的”。
“俏俏呢？”她闷声问，声音还有点发哑。
“在院里跟沈野打架呢。”陆峥低笑，伸手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动作轻柔得像碰易碎的糖人，“沈野说她昨天追鱼时差点踩空，数落了她两句，这不，俩人正围着晒谷场转圈呢——你那闺蜜，力气是真不小，把沈野胳膊拧得跟麻花似的。”
温乐瑜想象了一下林俏叉着腰瞪人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她和林俏穿到这八零年代快半年了，从刚来时对着错嫁的新郎哭鼻子，到现在能跟着林俏下河摸鱼、上山采蘑菇，日子像灶膛里的火苗，慢慢烧得旺了起来。
只是她还是改不了胆小的性子，打雷时会下意识往陆峥怀里钻，见了生人就往他身后躲。陆峥总说她“胆子比兔子还小”，可每次说这话时，都会把她往怀里紧一紧，用胳膊替她挡住周遭的磕碰。
“穿衣服。”陆峥拿起叠在炕尾的衬衣，是他特意找供销社扯的花布，粉白底色上印着小雏菊，他说“咱媳妇就得穿得俏点”。他替她套袖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手腕，温乐瑜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惹得他低笑：“还怕痒？”
“才没有。”她嘴硬，耳根却悄悄红了。
正闹着，院门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林俏的大嗓门：“沈野你个混蛋！敢掀我采的蘑菇筐！看我不把你那破鱼竿折成三段！”
“是你先抢我捕兽夹的！”沈野的声音带着点气急败坏，“那夹子我摆了三天了，好不容易等来只野兔！”
陆峥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把温乐瑜的扣子扣好：“你坐着别动，我去看看。”
温乐瑜却拽住他的衣角，小声说：“我也去。”她还是怕林俏吃亏——虽然明知道林俏力气大得能把沈野按在地上揍，但就是忍不住担心。
陆峥看她眼里的怯意混着担忧，心一软，干脆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带你去看你闺蜜怎么‘行凶’。”
院门口的景象果然热闹。林俏正骑在沈野背上，一手揪着他的头发，一手往他背上拍蘑菇，沾了泥的蘑菇汁把沈野的白衬衫染得花花绿绿。沈野趴在地上嗷嗷叫，却没真挣扎，嘴里还嘟囔：“轻点轻点！这衬衫是我娘新做的！”
“谁让你掀我蘑菇筐！”林俏手上没轻没重，拍得沈野“哎哟”直叫，“这些蘑菇是给乐瑜补身子的，你赔得起吗？”
“赔赔赔！”沈野讨饶，“我下午去河里摸两条大鲤鱼，比你这破蘑菇补多了！”
温乐瑜看得心惊，拉了拉陆峥的胳膊：“让俏俏别打了……”
陆峥扬了扬嗓子：“林俏！”
林俏回头见是他们，哼了一声从沈野背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泥：“陆大哥，你看他！”她指着沈野，气鼓鼓的，“我采了一早上的榛蘑，全被他掀翻了！”
沈野爬起来，一边揉着背一边瞪她：“谁让你踩坏我捕兽夹的？那夹子值五块钱呢！”
“赔你就是了！”林俏从裤兜里掏出个布包，哗啦啦倒出一堆毛票和硬币，“这里有七块三，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