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灶间的动静吵醒的。
窗纸上泛着青灰色的光，她披衣下床，踩着冻得发硬的地面往灶间走，远远就看见王建军正蹲在灶门前，往灶膛里添柴。火光舔着他的侧脸，把他军绿色棉袄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像座沉默的山。
“醒了？”他头也没回，声音裹着烟火气，“水快开了，烫点面，给你卧俩鸡蛋。”
温乐瑜凑过去，看见灶台上摆着个粗瓷碗，里面是昨天张桂兰磨的玉米面，旁边还卧着两个圆滚滚的鸡蛋。她忽然想起书里写的“下乡前夜”——原主就是在这天早上，被婆婆逼着天不亮就去挑水，冻得栽进了冰窟窿，落下病根。可现在，灶膛里的火烧得正旺，锅里的水“咕嘟”冒泡，王建军的袖口卷着，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点煤灰，却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林俏呢？”她小声问，怕吵醒隔壁屋的人。
“跟建设在后院劈柴呢，”王建军往灶膛里又塞了块松木，火苗“腾”地蹿高，映得他眼里发亮，“昨天队长来说，知青点的名单定了，下月初就得走。俏丫头听说能去，乐得半夜没睡，非要跟建设比谁劈柴多。”
温乐瑜心里一紧，指尖攥住了衣角。书里的下乡路，是条苦路——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派去最累的采石场。她正发怔，王建军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到她面前。
布包里是双布鞋，针脚密密实实，鞋面上绣着朵小小的雏菊，是她上次随口说喜欢的样子。“我托张婶做的，鞋底纳了五层，走山路不硌脚。”他挠挠头，耳根有点红，“知道你怕黑，我跟队长说了，把咱俩分到一个知青点，我能照看着你。”
温乐瑜的眼泪“啪嗒”掉在布鞋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起昨天夜里，林俏攥着她的手说“乐瑜你别怕，王建设那混小子说，他能把最重的活儿都抢过来，咱俩就负责捡捡麦穗就行”；想起张桂兰偷偷往她包袱里塞煮鸡蛋，说“到了那边别省着吃，身子是本钱”；想起王建军刚才蹲在灶前，火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把她护在翅膀底下。
“我不怕了。”她吸了吸鼻子，把布鞋抱在怀里，“有你，有林俏，我啥都不怕。”
早饭时，林俏果然顶着一头汗跑进来，手里拎着半捆劈好的柴：“乐瑜你看！我赢了！王建设那小子被我比下去了！”她瞥见温乐瑜怀里的布鞋，眼睛一亮，“哟，建军哥开窍了啊？不像某些人，就知道给我塞野果子。”
王建设在后面喘着气跟进，手里攥着个红布包，往林俏手里一塞：“谁说的？这是我托人买的雪花膏，城里货！”
林俏打开一看，立刻眉开眼笑，往脸上抹了一点：“算你有点良心。对了乐瑜，咱的行李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你那件蓝布袄我给你缝了个新里子，棉花絮得厚，冻不着。”
温乐瑜看着他们拌嘴，忽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很。
下乡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知青点的牛车在土路上颠簸，温乐瑜靠在王建军肩上，看着路边的白杨树往后退，忽然听见林俏在后面跟王建设吵吵嚷嚷。
“你别碰我包袱！里面有乐瑜给我绣的帕子！”
“我就看看嘛，你绣的那只鸡，像只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