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破败的帐篷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只剩下独眼龙粗重而微弱的喘息，以及李鬼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朱剩那句轻飘飘的“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像是一根无形的绞索，缓缓套在了独眼龙的脖子上，不断收紧。
死亡，或者背叛。
对于一个在刀口舔血、横行东海十几年的枭雄来说，这两个选择，都意味着尊严的彻底粉碎。
独眼龙那只浑浊的独眼，死死地盯着朱剩。
他看到了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看到了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带着懒散笑意的眼睛。他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丝轻蔑，一丝戏谑，或者一丝胜利者的傲慢。
但他什么都没看到。
那双眼睛里，只有平静，如同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仿佛他独眼龙的生死，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他感到寒冷。
突然，独眼龙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想要从木板上坐起来。
“大哥！”跪在地上的李鬼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拼命。
然而，独眼龙并没有看他，而是用那只唯一能动的手臂，撑着身下肮脏的床板，对着朱剩的方向，艰难地、屈辱地，低下了他那颗曾经高傲无比的头颅。
这个动作，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身前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
“我……降……”
嘶哑、干涩的两个字，仿佛是从喉咙深处用刀子刮出来的，带着血和无尽的绝望。
“王爷……饶命……小人……愿献出……献出黑石岛宝库……所有……财宝……”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呼吸也变得急促。
朱剩依旧蹲在那里，脸上那抹玩味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曾经的海上霸主，在他面前彻底碾碎自己的尊严。
一旁的李鬼见状，魂都快吓飞了！他以为朱剩嫌不够，连忙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地尖叫起来：
“王爷！王爷明鉴啊！小的也降！大哥他知道！他知道东海所有的秘密航道！还有鬼见愁和过江龙的老巢！他都知道！还有……还有我们藏在几十个岛上的财宝！只要王爷饶了我们，我们都献给您！都献给您啊！”
为了活命，李鬼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大哥最后的价值，竹筒倒豆子般全都卖了个干净。
独眼龙的身子猛地一颤，那只独死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悲凉。
这就是他最信任的兄弟。
“哦？”
朱剩终于开口了，他像是来了点兴趣，目光从独眼龙身上，缓缓移到了李鬼脸上。
“秘密航道？海盗据点？”
“是是是！”李鬼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疯狂点头，“千真万确！大哥混了十几年，整个东海，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犄角旮旯！王爷您想打谁，我们……不，大哥他就能带您摸到谁的床底下！”
朱剩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缓缓站起身，对着身后的亲兵抬了抬下巴。
“带最好的郎中来，用最好的药。”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帐篷里每一个人的耳中。
“告诉郎中，本王要他活着。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活下去。”
此言一出，不仅是李鬼，就连外面那些被虎狼营控制住的、独眼龙的残部海盗们，都愣住了。
不杀？还要救？
独眼龙也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本以为自己献出一切，最多换一个痛快的死法，却没想到……
“谢……谢王爷不杀之恩……”独眼龙声音颤抖，再次叩首。
这一次，是心甘情愿。
朱剩却看都没看他，而是踱步到抖如筛糠的李鬼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刚才想做什么？”
李鬼浑身一僵，脸瞬间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朱剩嗤笑一声，伸脚，用靴尖轻轻踢了踢掉在地上的那柄短刀。
“想用你大哥的头，来换自己的活路？”
“我……我没有……王爷饶命！我只是……只是想给大哥削个果子……”李鬼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削果子？”朱剩笑了，“很好。”
他转过头，对着外面那些神情复杂的海盗们，朗声宣布道：
“从今天起，独眼龙和他麾下所有弟兄，既往不咎，编入我皇家船队。当一名小旗”
“哗——！”
外面的海盗们瞬间炸开了锅！他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不敢置信！
不仅没死，还能当官军？！
朱剩没有理会他们的喧哗，目光重新落回李鬼身上，声音陡然转冷。
“至于你，李鬼。”
“以下犯上，卖主求荣，本该千刀万剐！”
李鬼“啊”的一声，瘫软在地，一股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不过……”朱剩话锋一转，慢悠悠悠地说道，“本王今天心情好，也给你一条活路。”
他指着外面的一艘海盗船，懒洋洋地说道：“看到那艘船上的茅厕了吗？从今天起，你就是那艘船的刷厕工。什么时候把你卖主求荣的龌龊心思刷干净了，什么时候再来跟本王说话。”
刷……刷厕工？！
李鬼整个人都傻了。
对于一个当惯了二当家的海盗头目来说，这种羞辱，比杀了他还难受！
“拖下去。”朱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立刻有两名虎狼营士兵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屎尿齐流的李鬼拖了出去。
帐篷内外，所有的海盗看着这一幕，鸦雀无声。
他们看着被郎中小心翼翼抬上担架、送去救治的独眼龙，再看看被拖去刷茅厕、哀嚎不已的李鬼，心中那杆秤，瞬间就有了分量。
忠诚，换来新生。
背叛，换来无尽的羞辱。
这位临淮王爷的手段，恩威并施，杀人诛心！
这一刻，独眼龙残部的最后一丝反抗之心，也彻底烟消云散。他们看向朱剩的目光中，除了恐惧，更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敬畏！
……
两天后。